长孙太尉后面儿的关陇一系或是那些氏族贵族而言……
想必这个名义上的首位让出来,对他们而言更加有意义罢?
英国公切莫再推辞了!”
眼见李治如此器重,李绩也实在无以为答——
虽然他本意是希望只保留尚书左仆射或同中书门下三品二职之一便可……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对自己完全的信任与厚爱。
再一次,他心中深深感愧,又是三叩九拜之大礼谢恩。
李治伸手扶起他来,也是不由愧叹道:
“说来说去,还是朕的不得力……
否则若是朕朝权在握,卿又何必如此为朕设思?
唉……”
李绩摇头淡然笑道:
“老臣一生粗鲁不文,本就不喜这些官样文章。
因着一国之事,军权为盛,是以才想着正得可为主上于边事之上,多加助力……
实在是不曾想过要借此谋取些什么。
主上给臣的,已然是太多太多了……
臣知道,老臣都知道。
这些年臣虽长时不在京中,可臣之老妻幼儿,却每每于家书之中,极言主上恩宠眷顾,多加照拂佑护之事……”
李绩思及前些日子自家夫人传来之家书中所言之事,不由目中微湿,心中大为感动道:
“别的不提,便是前些日子家中小孙儿急病不起,诸大夫皆告无力回天之时……
主上竟为了区区一个小儿,漏夜三更,竟不顾辛劳亲自御驾往鸿雁小庐硬是召得闭关许久,不见外人的孙老神医出世相救……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只怕那孩子便……唉!
主上对臣一家之大恩大德,臣实在是三生三世,也难以相报啊!”
李治闻言,却不以为意笑道:
“英国公此言差矣,论起来,朕既为天子,那天下之民皆为朕之子民,卿之小孙儿,亦属同列。
幼儿无辜,若能救之,也是朕行天德而已,不必多存于心。”
言虽如此,可李绩到底也是感动不止——
须知对长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又是富贵无边的李绩而言,最重要的并非什么再得大恩大惠,功名利禄……
而是自家家人的平安,相伴一生的夫人幸福……
这才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李治知道这些,所以李治才会在李绩不在京中之时,格外照顾关注其家中之事。
李绩知此为君恩,更是再三言谢。
一番礼恩谢过之后,李绩眼见李治无意收回成命,也只得就此做罢,先行告退——毕竟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犹豫一番,向着李治道出一件叫李治大感意外之事:
“主上,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李治和颜悦色道:
“英国公但有进言,自可坦然进之,不必拘礼。”
李绩又犹豫了好一会儿。
李治看着向来果断的李绩如此,不由好奇道:
“何事,能教英国公如此踌躇?”
李绩想了一想,终究还是一叹道:
“其实本也是一些流言而已……
只是臣总觉得,此番流言,非似空穴来风……”
李治眯眼:
“何样流言?”
“臣……日前于军中,与诸位大人某次庆功之酒宴之时……曾偶然听得有人醉后吐语,道……”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道似乎……先帝尚有一封遗旨,至今未曾现世。
那位大人似乎极为困惑,不知为何主上至今不肯将之公之于世。”
李治闻得此言,不啻于如闻惊天霹雳,他一时间竟急而起身,睁大双眼道:
“遗旨尚还有一道?!
朕怎么不知?!
这话到底是谁所言?!”
这样的态度,原本便在李绩意料之中,可到底他也是不能轻易地表现出自己本就知道此事,更万万不可教李治看出端倪,是以只得也低下头,跪伏于地道:
“臣惶恐……臣贸然……”
“英国公不必如此,你只消告知于朕,这话儿……
到底是谁说的?!”
“是主上的姑祖母,平昭阳大公主之子柴令武将军。”
李治咬牙,遍体阵阵发寒,目光如炬地盯着伏起不起的李绩:
“他……
朕可记得,他素来与高阳公主驸马交好……”
“正是。所以臣才有些犹豫——
毕竟臣以为,此事先帝早已告与主上……”
李治闻言,长长吐了口气,双后背在身后,转身背对李绩,半晌才轻轻道:
“英国公先请起……”
闻得李治赐免礼,李绩倒也不好退辞,便起身,看着面前背对自己的青年道:
“主上……
臣以为,此事似有些不妥。
若这遗旨之事,连主上也不知,那又为何柴将军会知?
加之其与高阳公主等人交好……
只怕多半此事内有些问题。
甚至这遗旨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是两说。
主上且不必担忧。”
李治沉默不语,良久才轻轻道:
“英国公可曾听柴令武说过,那遗旨内容,是关于什么的?”
李绩又沉默了一下,才看着李治的背影轻轻道:
“似是……
似是关于……
关于立政殿,武娘子之事。”
李治刹那间神色大变,宽大的广袖之中遮着的双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
李绩看着背影中透出一股杀意的李治,不由浑身一冷:
看来……
眼前这位天子,却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重视那位无名无位的武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