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六月二十一。
午后。
太极宫。
万春殿中。
王皇后坐在凉榻上,平静地看着小宫侍们,将本月得赐的新品绛色纱帛,一一地抽洗捣成了,再晾在架子上。
今日的她,薄施一层脂粉,亦无平素里的华装素服,就是一头乌发也自然垂下,只以两枝玉簪好好儿绾着。
可越是这样,却越是有一股大气温婉之态,教人观之如雪如玉,可清可艳。
一侧,怜奴见自家主人如此,便不由上前一步轻轻道:
“娘娘,您当真要如了陛下的意,去奉那武媚娘为嫔么?”
“为什么不?”
王皇后轻轻反问:
“陛下的心思,已然是昭昭若日阳之态……
既然左右是躲不过去这一关了,那索性便依了陛下的意思,还能得了忠儿立储之事……
为什么不?”
“可是……
那武媚娘却绝非凡女……
之前她一心求得宸妃之位之事,娘娘便当知晓,她之所求,只怕却是……”
怜奴欲言又止。
王皇后却淡淡一笑:
“你想说,她看着的,终究还是本宫这中宫之位,是不是?”
看着怜奴点头,她也不再似之前一般,对自己的心思,总藏了又藏,瞒了又瞒,而是直道:
“若说武媚娘无心后位,莫说是你,便是那宫中三岁小儿,也不会信她的。
可眼下来看,至少此番她之所求,还真不是这后位……
她所求的,只怕当真如陛下所言的,只是这嫔位而已。”
王皇后这番话,却教怜奴好生不解。
不过好在王皇后终究也没有打算继续如往常般语多隐晦,反而是直言道:
“本宫知道你不明白……
只是你却想上一想,便当知晓。
她武媚娘平日的确是行事果辣,为人心机深沉至极。
可是有一点,却是她武媚娘无论再如何努力,却也是弥补不上的……
便是她这等家世,她这等经历。
因此,眼下便是本宫给她机会,叫她与本宫争后位,她也是不会争的。”
怜奴恍然道:
“是了……
是了!
到底她出身那般不堪,又是曾为先帝下侍……
终究说出来,不好听。
若非娘娘有意利用她与萧淑妃二虎相争,终成一事……
只怕她连这再度回宫之事,都是想都不要想。”
王皇后点头,正色道:
“所以……
本宫给她这个机会,也是为了给陛下一个面子……
毕竟那药坛之事,虽然传出去也无甚大事,可到底于本宫有些不利。
何况眼下说来,虽然武媚娘确是本宫后位巩固之路上,最大的忧患……
却到底是非最急切的一桩。”
怜奴点头道:
“是崔贵妃么?
不过娘娘,她之恩宠,在六宫之中实属平平……
莫说是娘娘与武媚娘,便是那卢贤妃,也是与她平分秋色……
娘娘是否过虑?”
“身为皇后中宫,不必有太多的恩宠。
只要有一个皇子傍身,有一个母族为靠,这便够了。”
王皇后淡淡道:
“所以本宫才会不在乎陛下心里最爱的,到底是谁。
因为对本宫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陛下心里最爱的是谁,而是陛下心里最适合当这皇后的人,是谁。
崔氏不傻,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她更懂得利用她的长处,与本宫相争……
所以,眼下对本宫而言,最紧急,最需要处理的人,却是她。
只是……
到底她崔氏一族其势非小,加之她本人也是颇有几分本事,又与这武媚娘交好……
所以,若是眼下本宫不能成全陛下这桩心愿,将陛下的目光,牢牢地牵在本宫与武媚娘身上……
事态,便要向一种本宫绝对不能掌握的情状下行进了。”
怜奴立时会意,乃道:
“娘娘的意思是……
如果此时将陛下的心思,全都引到那武氏所怀之胎,与娘娘即将成事的立陈王殿下为储之事……
那么崔贵妃的小心思,也就不攻自破了?”
王皇后淡淡道:
“本宫可不以为,她能成为第二个武媚娘。”
怜奴松了口气道:
“听得娘娘这般说,怜奴也算是放心了……
只是娘娘,那事成之后,这武氏……”
“自然是要除。”
王皇后淡淡一笑道:
“所以,本宫才叫你设法请得那杨氏母女入宫……”
怜奴眨了眨眼,笑道:
“娘娘是想借这杨氏母女失仪之事,来提醒陛下与诸位大臣,这武媚娘的出身,是多么低俗不堪么?
如此一来,陛下才会发现,原来这武媚娘,并非当真对陛下真心一片……”
“此为一桩,本宫还有另外一桩心思……”
王皇后淡淡一笑道:
“怜奴,本宫曾经听闻,那贺兰氏……
便是那武媚娘的亲姐,可是向与之不睦的,是也不是?”
怜奴眨了眨眼道:
“可不是么?
这宫里宫外的,都早就传得人人尽知了。
娘娘,这跟您欲行之计,可有什么关系?”
“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前些天,本宫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旧事。”
王皇后淡淡一笑道:
“你可还记得那个嫁了高侃为侧室,且至今也只有她一个侧室的,本宫族妹?”
怜奴眨了眨眼,点头。
王皇后轻轻笑道:
“说起来,当初父亲本来是要她无论如何也是要说服了高侃,与我太原王氏一族,结为友盟的。
可是因着她到底是眼浅识薄,不知世事,是故父亲曾经动了心念,要换一个王氏女子,代她嫁入高府之中。”
怜奴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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