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运城城主（一）

    秋风掠过耳畔，风声呼呼，格外入骨。

    我在白逸尘臂弯里向下俯瞰，溧水粼粼，渔火点点。我鼻尖传来年轻男子特有的淡淡体香，干净而煦暖。

    运城不算富庶，但溧水在怀，水上不少灯火通明的画舫，岸上人来人往，夜景倒繁华气派，别有一番风韵。

    白逸尘携我在一处泊岸的画舫上落下。

    舫上倒背手立着一约莫二三十岁的男子，锦衣华服，犀骨入鬓，不怒自威，一双龙目看不出温度，亦猜不透深度，轻轻一眼就能让人周身便布满寒意。

    他左侧施施然立着一女，垂髻惺忪，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的挽着。秋水剪瞳半含笑，容颜姝丽清无双，身段窈窕，气度出尘，一身兰紫色云烟衫，内搭象牙色镶银边的千水裙。

    女子我见过，且印象极深。

    三月前我初来运城，正赶上溧水河艳选花魁，百花齐鸣，场面十分香艳。彼时她一曲相思，声声缠绵婉转；一支嫦娥，恍若月宫仙子。引得岸上飞花如雨，惊叫连连，一举摘得溧水花榜。

    美人纵然养眼，但溧水河上美丽的女子委实太多，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且当时我亦是远远看了几眼，并不足以对她印象极深，只记得她花名明竺。

    倒是那日花魁游河她临河抚琴，偶尔投向我的惊鸿一瞥，似识似敬似畏，还微微颔首。若不是我眼花错觉，大约她是知道我身世的。故而我想过不少法子近她身前，但奈于彼艳名太盛而我囊中羞涩至今未遂。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暗自盘算起一会儿如何同她搭话细问，岸上忽有人扯尖了嗓子大喊——“城主大人，正是这个妖女”。

    我回头，身后河堤上跪着仓皇逃走的陈皮一伙，被两个守卫执戟挡着，背后围满了瞧热闹的人群。

    不消说，舫上男子正是运城城主，而运城城主也并非我以为的什么脑满肥肠的昏头老儿，而是一高深莫测滴水不漏的青年才俊——白逸尘口中的故人，想来正是这运城城主。

    这让我内心暗暗得意，这一个相好认得甚妙，甚妙。

    再抬头，明竺正杨柳扶风般悄然退进画舫。

    有意思。城主携友同花魁夜游，而陈皮一伙从城隍庙出来未奔府衙，反倒径直来了这溧水河畔，足见丐帮耳目之众多，消息之灵通。

    “人找到了？”城主大人神情周身散发着冽冽冷气。

    “找到了。”白逸尘抛了个媚眼给他，笑嘻嘻道，“陆荆，人我替你带来了，尸体也已经验了”，他的眼神凌厉的扫过陈皮等人，接着道，“你可要好好审，莫放过一个歹人，也莫冤枉了一个好人。

    陆荆微微点头，目光莫测在我身上打量良久。

    我甚识时务的后退两步跪下，面无惧色跪的笔直。

    “所跪何人？”

    “民女云宿。”我随口胡诹了一个名字，竟愈听愈顺耳。方才白逸尘叫我阿宿，但这般亲昵的称呼，須得要十分相熟才能叫得，所以特在前面加一个“云”字，倒是十分顺口。也好，以后总不能逢人问名便说我失忆已久不记姓甚名谁，这云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一抹惊异在白逸尘眼中迅速闪过。

    “云宿，”陆荆道，“陈皮等人告你夜闯城隍庙，杀人行凶，你可认罪？”

    好一番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说辞。我心底冷笑，抬头问道，“敢问大人，可有人证？”

    陈皮道：“我丐帮兄弟均可作证。”

    我又问：“可有物证？”

    陈皮道：“我大哥王四都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我长叹一声，看向白逸尘，问道：“白公子，你有何高见？”

    白逸尘道：“陈皮，你们何时到的城隍庙？”

    陈皮道：“回公子，今日天冷，自黄昏后我们兄弟便聚在城隍庙待着，以避风寒。”

    愚蠢！我心内冷笑道。或许他料定我孤身一人空口无凭，也没有人敢为我出头得罪丐帮，或许天赋太差未谋划周全便急于抢功，又或许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白逸尘会被我巧计拉拢，总而言之，他编排的这番说辞实在粗糙，经不起半分推敲。毕竟这么大一帮无赖，走哪里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但凡有人作证今夜在城隍庙外见过他们，一堆谎言便破绽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