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人生,那些争权夺利的士大夫,真的就代表“正义”了吗?
但是……他做人的原则,就是要光明磊落,他不能同流合污,绝对不能……主公若做一天的英雄,那他也就当一天的忠臣,但主公的心若完全被恶魔吞噬,成为篡逆的奸贼、噬血的暴君,那他就该从主公的身边消失,永远的消失……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发生的悲剧,他存在的价值,若只是帮助恶魔残杀黎民,帮助奸臣倒行逆施,那他,宁可自己不曾存在过……
渐渐模糊的世界,转入新的篇章,就像看电影一般,却又身临其境。那个人,他的一生,活得太累太艰辛,因为他坚持着太多的原则,太多的教条,可他,无怨无悔。
“荀先生太不明智了,丞相是何许人?一旦握在手中的权力到达了极点,谁还能继续安稳下去?今若不取,他人自会先取,大汉已历四百年,如今天命所向,不篡才是大逆不道啊。”
说话的是与他面对面饮酒的男子,如今的他已是满面沧桑,而坐在他对面的人看起来却十分年轻,而正是那个年轻人,其气场却压过他这位“长者”一头。
“道理我都懂啊。”他唏嘘着,凄凉的哀叹,浊酒下肚,痛在心而难言,“权力会吞噬人心,我自知汉室已不可复兴,可我为何这么傻?偏偏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恶魔的身上……我不能要求他如何,我也没有资格……我早退居二线了,取而代之的,是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老了……我不再是丞相口中的‘吾之子房’,我不过是个不识天数的老顽固罢了……”
野心伴随着权力的增长而加剧,权力在手,则身不由己,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本以为可以追随那个人,一并匡扶汉室,那时的自己实在天真都痴傻。曾几何时,主公不再相信道义,只相信牢牢握在手中的权力,但这就是无可抗拒的现实,他又能做什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权力越大心就越黑,但人心其实并不是白的,只是没有实力去黑化罢了。有了实力,自然要去做曾经不敢做的事,这就人的本质。”年轻人一双明眸,参透人心,仿若洞晓着天机,显得高深莫测,甚至有种阴森可怕的气味散发出来。
“但他若不做,还有谁能做?平定天下之后,势必会引来改朝换代,我知道我的想法太过天真,可我却不后悔我曾天真过。”他的无奈,对饮间尽透言表。
“那荀先生,为什么当初不追随仁德爱民的刘皇叔,而非要追随奸恶凶暴的曹丞相呢?”
“别提了……那个大耳贼也不是好东西!你以为他是正人君子?你以为他真想匡扶社稷?沽名钓誉之辈,虽然比屠城嗜杀的魔鬼要好些,但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他骤然激动,表现得非常不屑,却又难免在意着些什么,“再说……当初劝丞相杀他之时,我献杀招可是比谁都积极,倒是那个郭奉孝极力劝阻。我当时只是看穿此人胸怀大志,迟早会割据一方,危害朝廷,可是,如今的大汉朝廷又在哪里呢?曾经的坚持,不过换得三个逆贼分别把持三个脱离皇上管制的伪政权,但是……‘逆贼’这个词,在乱世中,还有说服力吗?”
“荀先生的内心很矛盾嘛。”年轻人倒是很轻松,听他说话就像个局外人一般,“你是明知自己的坚持的理想不可能实现,却还依然不肯面对现实。明知何为现实,何为天意,却又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连自己都战胜不了,无法解脱自己创造的苦海,这样的你,又算什么智者?留下身后美名,你自己能看见吗?”
“那你的意思,是想和华歆等人一起助曹为虐,帮其谋朝篡位吗?仲达……我看错你了……”
“你何时看错过?只是你在一味的自欺欺人罢了。你不是不知天命,而是不敢接受天命,仅此而已。”年轻人笑了,“有实力才能赚取天下,刘邦项羽不也夺了嬴政的江山吗?为什么天下之主一定要姓刘?再说,这汉室还需要篡吗?大汉的江山,早就不复存在了!”
“是啊……不存在了……”他像是傻掉了一样,目光呆滞起来,仿佛仍活在虚幻中,不敢接受真正的现实。现实固然残酷,但不接受,就只能被现实的洪流推入死境。
“嘛……我司马懿一向视荀先生为恩师,对个人来说,篡汉这种事,一点好处都没有,与其篡汉,还不如一点点的从内部把曹魏蚕食吃空。”年轻人冷笑着,面上带起阴险之色,“荀先生,我在这里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这帮屠城害民的恶魔、谋朝篡位的奸贼不得好死的!就算汉朝不存在了,我也一定会让曹贼遭到报应。我不能保护汉室,但我至少会把我能做到的都做了……相信我……”
“可是……我已经看不到这一天……”悠长的叹息,对于年轻人的承诺,他也不想了解能否实现,他的目光,停留在房间角落里,“主公”送来的那空荡荡食盒之上……他知道,他的价值早就被榨空了,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头来,他的理想敌不过天命,他的忠义,只换来了来自天命的劫难,他的一腔热血,只为魔鬼的野心作嫁,他,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