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由于你太冲动的缘故。没有别的再讲,就按照我刚才的指示执行,丝毫不能打折扣。”刘勋苍急躁地把嘴张了两张,显然看出他要反驳剑波的意见,可是还没说出来。少剑波把左手一摇,“就这样,快回去!”
刘勋苍十分不满地把头一低,“宽大!还有这样宽大的!”
把冲锋枪懒懒地一提,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刚一跨门坎,他马上蓦一转身,回头气汹汹地对着陈振仪、李鸿义斥责道:
“你们这些警卫老爷,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今天如果出了大事,我看你们的责任可怎么负!现在我规定除了白茹外,你们三人轮流站岗。听见了没有?要不我回去派人来!”
陈振仪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地抽抽泣泣,正在责备自己的失职。
“回去吧!不要怪他们,这毕竟是意外的事。”少剑波瞅了瞅每个人的脸,温和地对刘勋苍说。
白茹守在剑波的身边,不时地问他是否痛,喝不喝水,又给他试体温。她那对受惊的大眼睛注视着剑波的每一微小的动作,好像她在想尽办法来分担他的痛苦。
少剑波却毫不介意地在继续思考,几乎和没负伤一样。相反地,他倒露出了笑容,这种笑容是每当他对情况、对战斗方案考虑成熟时才出现的。
他看了一下表,已经下一点了,让李鸿义把杨子荣叫了来。杨子荣进来后,少剑波低声向他道:
“子荣同志!很明显,这大甸子里埋伏着匪特的力量。甸子里的十几个尸体,以及老百姓不敢接近我们的这种情绪,肯定说是完全与这个有关。”
杨子荣点点头。
“现在马上需要……”
少剑波端了端他那沉重的伤臂,“需要快些迎接一下姜青山等三人五马,以免有失,否则会暴露我们整个意图和行踪。这个任务需要你去……”
“好!我可以马上就走。”
“注意!遇到敌人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躲。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打,而是捉和查,我想你是知道的。别的等回来再谈。”
杨子荣领受了命令,当夜带着五个滑雪技术较好的战士向绝壁岩方向滑去。
第二天上午,虽有太阳,可是天气格外冷。好似从雪里钻出来像尖刀般的寒气,专往骨头里刺。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寒。”真是一点不假。一夜的滑行,战士们已经十分疲劳了。每个人的嘴里喘出一股股的白气,在眼前一绕便成了霜渣,冻贴在皮帽的耳扇上。如今每个战士的皮帽,不管原来是什么色的,此刻完全都变成白的了。眉毛、睫毛和胡子上都挂上了白霜。
他们在甸子里滑着,不时地向远方张望着。杨子荣不断地用望远镜向西北方山脚下观察着,战士们心里都十分焦急。
滑滑停停,停停望望,啃着冻成冰块的饭团。啃一口,那饭团上便留下一排牙痕,渴了就抓块雪团吃。
下午了,太阳已贴近大完颜分水岭的峰顶,一会儿只剩下半个脸,一会儿全不见了。六个人已滑行在没有阳光的高山阴影里。
正在休息的时候,突然一个战士喊了一声:“队长!看!”
大家跳起来,顺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山根处有几颗黑点,蠕蠕若动。杨子荣用望远镜一望,距离顿时缩短了十几倍。他那嘴一咧,满身兴奋地说:
“来了!来了!”
没等他发出行动的命令,大家都像赛滑似的行动起来,向黑点迎去。这时杨子荣反落在后面。
汇合了!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杨子荣却注目着赛虎,它在用鼻子嗅着什么,好似在寻什么吃的,或是寻什么踪迹。嗅嗅走走,走走嗅嗅。杨子荣仔细一观察,原来它嗅的是两个人走过的脚印。细致的辨认了一下,这脚印又是朝鲜式的胶皮鞋。大家都伏在地上看着,有的战士说,“妈的!这不是好蹄子,又是和昨天刘队长说的一样。”
杨子荣沉思了一会儿,蓦地抬头盯着战士们,“同志们!
我们要再忍受一下艰苦!捉住这两个家伙。”
“没问题。”战士们异口同声回答着。此刻天已黄昏,直起腰来脚印已有些模糊难辨。
姜青山自信地说:“不成问题!有赛虎领道。”说着他把手向前一挥,吹了两声口哨。
赛虎摇摇尾巴,向前跑去。战士们随着赛虎向东北滑去,马匹跟在后头。
半夜间赛虎从前面百米处转了回来,向姜青山摇摇尾巴,吻吻他的手,姜青山马上报告杨子荣:
“队长,赛虎找到了!”
杨子荣果断地低声命令:“扑上去!”
姜青山拍拍赛虎的脑门,赛虎便一步一步地领着向前面几棵大树走去。好像它完全懂得需要静悄悄的。当离大树还有三十几步远,它伏下身子,亮亮的发着夜光的眼睛,怒视着前面。姜青山蹲在它旁边,向它的目光所示的方向仔细一看,在小林边一棵大树下,有黑乎乎的一个小洞,被白雪衬托出来,看得清清楚楚。姜青山见赛虎在轻轻抽着鼻子,因此断定已到了目的地。
他用手向那小洞指了两指,战士们一起扑上去堵住洞口。
“赛虎进去!”姜青山发出了命令。聪明机智的赛虎马上变得像一只猛虎,扑进了洞,接着听到洞里的两个人惨声嚷叫,和赛虎的猛烈扑咬声搅在一起。
姜青山一声呼啸,震动得整个山林树木发出飒飒的回声。
赛虎全身乱绞,撕叼着一个黑东西,拖到洞口。到了姜青山面前,摔在地上,用它猛利的前爪,踏在正在挣扎的猎获物的身上,张着那排利牙发出咆哮可怖的吼声。姜青山拔出短剑,用一只有力的大脚,代替了赛虎前爪,赛虎交了任务返身又扑进洞里。只听得洞里又是一阵惨叫,赛虎和上次一样又拖了一个出来。战士们拥上前去,绑起了两个猎获物,仔细一看,一点不差,是两个朝鲜族模样的人。
“完了!就这俩!”姜青山看了赛虎的平静神气后,向杨子荣报告了一声。
“进洞!”杨子荣命令后,战士们搜进洞去,点上一块大松树明子,火光照着洞子的四壁,洞内有两间房子大小,看样子是好久没人住过了。
捉到的这两个家伙,问了他两句普通话,他们不答,而这里又没有一个人会说朝鲜话。于是杨子荣命令大家休息一会儿,吃了干粮,便连夜往回赶。
杨子荣走后的第二天,小分队的战士们纷纷向剑波报告,汉旅居民都在传说:“有个朝鲜族人刺杀共军当头的。”而朝鲜族居民却纷纷传说:
“共军要来洗屯了。”经剑波调查,果真朝鲜族居民人心惶惶,几家挤到一家,用大木头顶住门。妇女都把孩子背在背上,好像是随时准备着逃命。一会儿汉族居民传说:“起哄了!
起哄了!快准备准备吧!”闹得十分紧张。
少剑波见此情况,立即命令小分队向汉旅居民宣传**的政策,宣传两族人民应该团结,反对和揭露各种谣言。决定暂不到朝鲜族居民区,因为语言不通,在这紧张的情况下,随时会引起误会和冲突,造成不良后果。
随后就把那个凶手押了来,决定用日本话审讯,如果真是朝鲜族人,大部分都会日本话。孙达得会说日本话,便充当了翻译。
一连串的审讯,凶手只是叫骂不休,有时说朝鲜话,有时说日本话。口口声声表明他是一个朝鲜族勇士,朝鲜族不能受汉族人管,说**是杀朝鲜族人的,所以见了汉族官府的人,有一个杀一个。说前甸子的工作队就是他们杀的。
一直审了一上午,毫无结果,这个刺客,凶得厉害,暴跳起来,两个战士都把不住,看样子想把捆着的绳子挣断,来一个拚命厮打。
下午正在审讯中,杨子荣和姜青山闯进来。一进门姜青山见那凶手在大骂,几步抢到他的左侧,上下一打量,朝那凶手的左肩狠狠的一拳头,厉声骂道:
“杨三楞!去你妈的鬼,你装什么洋蒜!”
凶手感到这声音像是一个铁棒击打在他的头上,他转头一看,大惊失措,张口结舌,那漆黑的脸,变成黑紫黑紫的颜色,一屁股坐在地上。
姜青山狠狠地一脚,“起来!”两个战士一把将凶手扯起。
“你放明白!”姜青山凑到凶手跟前,双目发着凶光,“今天你说了实话还罢!你不说……”他回头喊着:“赛虎!赛虎!”
赛虎汪的一声,扑将上来,两只肥大的前爪搭在凶手肩上,和那凶手脸对脸张开了大嘴,露出了锐利的狼牙,大舌头触到凶手的腮上。
“你不老老实实,我就叫它扒你的心吃,给你个大开膛。”
在姜青山那凶猛的眼光威逼下,在赛虎锐利的牙齿的威胁下,这个凶手的满身凶气被拿得干干净净,代之而来的是全身乱抖。
凶手马上像一只绵羊,口称:“姜老弟!饶命,我说……”他开始说起汉话来。
从这个凶手的供词中,得知了姜青山所以能毫不费力地降伏刺客的秘密。
原来这个凶手是匪军一旅马希山的部下——杨三楞。身强力大,一手好枪法,能喝酒,是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在匪军营里,他就怕两个人,一个是郑三炮,因为他的枪法好,匪伙大。再一个就是姜青山,因为有一次他酗酒踢了姜青山的赛虎一脚,当即被赛虎撕倒。经匪徒们说合,姜青山才唤住了赛虎,可是他爬起来端枪就要打死它,被姜青山一把将枪夺下,严厉斥责道:
“三楞!打狗你也要看看主人。”
杨三楞顿时咆哮大骂:
“什么他娘的龟主人,我连龟主人也一块揭了盖。”骂着拔出刀子,向青山扑来,姜青山往旁边一闪,一个飞脚踢掉了刀子,再一拳把他打了个仰面朝天。赛虎扑上去,一口撕破了他的腮和鼻子,所以留下了现在的豁鼻子和大紫疤。从此以后,他见了姜青山再老实不过了。
从杨三楞的供词中得知,前甸子十几个尸体的恶剧,以及剑波遭刺的事情的根底来由。
原来阎部长等从夹皮沟回牡丹江后,便向所有参加土改工作的干部,报告了小分队的胜利,并介绍了小分队在夹皮沟的群众工作经验。便决定组织武装工作队,深入山区。绥芬大甸子南边一个王茂屯,距绥芬甸子四十八里,也是绥芬大甸子最近的一个邻屯,派来十五个人的一个工作队。因为这里有朝鲜族人,所以十五个人中有八个汉人,七个朝鲜族人,副队长是于登科。
于登科原来是一个汪精卫的伪海军,一九四四年,刘公岛伪海军起义他随队而来,这个人生就的两片巧嘴,巧嘴滑舌,能说会道。父亲是个商人,奔跑于津沪之间,家中生活奢侈下流。他自幼游手好闲,后来因火车路常被八路军切断,他父亲买卖不好做,就让他去干伪海军,企图借他的势力从海上走私,于是给基地司令一笔贿赂,所以于登科很快的当了甲板官,就大肆海上走私。
于登科随伪海军起义后,也同样的在我党的政策下,仍保留着原职,当了我们整编后一个连的事务长,在形势的逼迫下,表面看起来,他也有着进步,特别是嘴甜舌巧,来东北后很善于做扩军工作,在部队扩大干部缺乏的情况下,便当上了民运干事。这次从部队抽调一批干部参加土改,他便被调。因为他是军队来的,懂得些军事常识,所以让他当了这深入山区的武装工作队的副队长。专门负责武装自卫和工作队的军事行动。
来后全队同志都投入紧张的土改工作中,而他工作马马虎虎,住在一个地主家,整天吃喝,弄点人参、鹿茸等山中珍贵的药材,想回城市后拿去出售,发笔大财。
第六天的拂晓,突然遭到匪徒的袭击,工作队的同志们被堵在屋里,情况虽然万分紧急,工作队的同志沉着而坚定地据守抵抗。坚持了将近一小时,终因寡不敌众,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他们和敌人交手厮打了,在拚命的厮打中当场牺牲了八位同志,其余的被俘了。
阴愁的天空,笼罩着这披了“孝衫”的白色大甸子,在漫天大雪的飞扬中,被俘的同志和几个接近工作队的汉、朝两族的贫雇农,被拉到大甸子的雪地上。
匪首侯殿坤、马希山命令把绥芬大甸子方圆数十里以内汉、朝两族的老百姓都逼迫前来,把工作队的同志们诬蔑了一番,并声言要杀头示众。
工作队同志们表现得非常勇敢,他们高呼**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向老乡们宣传,不要受骗,不要害怕,要打倒反动的国民党匪帮。
在慷慨的喊声中,七名同志和几个被捉的贫雇农,在匪徒那血腥的枪口下,一块儿壮烈牺牲了。
最后侯殿坤穷凶极恶,提起嗓子宣布:“谁也不准埋,谁埋与**同罪。”
整个工作队,只剩下一个投敌的于登科,他在被俘的紧急关头,跪下向敌人求饶。
于登科到了匪营大锅盔时,把许大马棒、座山雕等的覆灭,老妖道宋宝森的落网,全部告诉了敌人。更可恨的是他为讨好敌人,把在几次战斗中,我军只有一个三十六人的小分队的情况也告诉了敌人。
匪首侯殿坤,在得知这个噩耗之后,特别是知道了老妖道的落网后,当即呆如木鸡,也活像个赌钱鬼把家产都输光了,傍天亮又押上自己的老婆,把老婆又输上了一样。当时他抽了几口大烟,暴跳起来,像一个魔鬼,也像是个被堵在夹道的癞狗,急急地追问这小分队都是些什么人,是谁指挥的。
叛徒于登科,又告诉敌人,小分队全是二团的一些出色的战斗模范,特别详细地说了少剑波的一切,和小分队已经掌握的滑雪技术。
当侯殿坤、谢文东、马希山等匪首得知少剑波就是当年破袭莲花泡、猛攻舞凤楼和鹿道追击战先头部队的指挥员时,可气炸了!因为这三次战斗,是对匪军多次战斗中打击最重的歼灭战。在这几次战斗中,马希山挂了花,侯殿坤在狗窝里藏着才免于被捕。从此只剩下这几股残匪,窜进山林。
匪首们好像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少剑波身上,叫骂了一阵后,咯咯地咬着牙,决心用一切手段消灭少剑波和他的小分队。并发了誓:“不消灭少剑波,誓不为人。”
凶恶的匪徒,十几天前精细地安排了他们消灭小分队的计划,凡是小分队可能来的道路,都派出了一些精熟山林的惯匪侦察,只是漏掉了绝壁岩的方面,因为那里谁也没想到还能走人。侦察了十几天,一无所得。匪首马希山在焦虑中突然想到,小分队的来路一定是绝壁岩,他说:
“少剑波的三十六人所以逞凶,就是因为他们像支暗箭。
许旅长、崔旅长、徐旅长、宋参谋,光防了明枪,没躲暗箭,所以失利。现在共军的来路,不会是我们耳目甚众的地方,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这个地方正是绝壁岩。”
“对!一定是那里。”
侯殿坤完全赞成马匪的见解,“现在要立即在绝壁岩下设埋伏。”
“不!”马希山胸有成竹地否认侯殿坤的见解,“共军已掌握了滑雪技术,在山林丛里,深深的雪地上,骑兵是赛不过他们的。在山林里打上去,也不会一网打尽,他们会滚得无影无踪。现在我们要来个‘守株待兔’,叫他自投罗网。”
“这是什么意思?”谢文东追问道。
“这意思很明显。”马希山傲慢地把仁丹胡子一理,“宋参谋遇难,共军一定知道我们的下落,少剑波这个得意忘形的娃娃,一定要凶狂的来袭。古人云:‘骄兵必败。’这就是少剑波致死的原因。他还仗着他滑雪能在山上飞,必然更加狂妄。现在我们偏不要他占这个上风。”马希山把两只手向前平伸,手心朝上,抓了两抓,“要叫他来!要叫他来!要叫他到我们的脚下来!”他把两只手在跟前桌上划了一个大圈,“要叫他闯到绥芬大甸子来,那时平平的大甸子,却要难为他的滑雪兵,我们的骑兵,却要逞能,可以一扑疾下,这叫做‘顺手牵羊’。那时给他来个‘铁锤砸鸡蛋’。”
“高见!高见!”侯殿坤甜嘴甜舌地奉承着马希山。
“还有!”马希山更自得地握着两个拳头,“我要在大甸子布上刀山,让共军自坠刀尖,然后我又要对这刀尖上的共军头顶,压上‘泰山’,这叫做‘刀山加泰山’,两下一压,嗯!”
他挥动了两下拳头,“给他砸的泥烂。”
就在马希山这个计划下,匪徒们前七天,用了恐吓的手段,制服了群众,布置了杨三楞几个亡命徒,充当第一把刀,先刺杀少剑波,使小分队失掉指挥官,以引起混乱。再挑拨起朝鲜族人和小分队的冲突,这是第二把刀。然后所有的地主特务趁势动手袭击小分队,这是第三把刀。到那时,匪徒的骑兵,就可以从山上破袭下来,一鼓作气消灭小分队。
当杨三楞刺杀少剑波的时候,其他潜伏的匪特地主,便在汉朝两族人民中,大肆造谣挑拨,制造紧张空气,阴谋引起冲突。
当匪特们知道杨三楞被擒,便打发两个人完全朝鲜族装扮,企图连夜回山报信,好让匪首们压下“泰山”。
可是他们没想到,两个报信的匪徒却落在杨子荣和姜青山手里,成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