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和纠结而慌神,他忽然有些不想知道蝶梦想要说什么了,他吞了吞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蝶梦突然开口道:“嗯嗯……雨后的天空……可真是清澈悠远啊……”
吴雪等了半天,没想到蝶梦酝酿了很久,却只说出这么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事关天气,事关风物,事关日常,没有什么艰难晦涩的表达,只是简简单单的感慨,一种感慨罢了。
蝶梦一对杏目里略微忽闪着潋滟如波的微光,她站在河岸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就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与他人无关,只是一句小小的感慨。接着,她忽而扭过脸,朝着吴雪微微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雪微微一怔,看向临江城外,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同样喃喃自语道:“是啊……白得晃眼……这大概就是夏天雨后才有的景象吧,其他季节的雨后总是一副靡蕤的颓态……”
蝶梦笑着点点头,说道:“好了,我说完了,走吧!”
于是她便脚步轻快地沿着河岸远去了,一蹦一跳地,伸着手臂,好像是跳格子的小姑娘一般。吴雪看着她轻快无拘的背影,忽而从嘴里吐出一口气,眼带笑意地跟了上去。
待吴雪走到近前,蝶梦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就好像事不关己般地轻声说道:“喂……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蝶梦是在跟他说话,蝶梦边走边若无其事地看了吴雪一眼,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吴雪想不到怎么回答,对于一个人是“怎么样”的评价,一般都不好开口,而吴雪向来讨厌去评价一个人,因为他总是有这样一种观念:仅凭着一点生活上的小事来评判一个人,根本就有失欠妥。尽管有人说:小事见人品,但是吴雪向来不习惯从单方面去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但是他另有一个习惯,就是他所认为的“小事”范畴,跟平常人的理解不一样,所以他从幼时开始,便觉得奇怪,对自己感到奇怪。比如说吧,吴雪还记得这样一见小事,他忘记了这件事发生在哪一年哪一天,只记得那时天色昏暗,好似是在一个并不太晴朗的一天傍晚,父亲吴清晗带着吴雪乘船去往一个吴雪所未知的地方,那时远处烟波浩渺,他和父亲撑着一叶扁舟,缓缓地沿着无穷无尽的河流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吴雪看着这样一副画面,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感。而他从小便喜欢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对于父亲吴清晗携带的一个紫金玉葫芦很是爱不释手,时时拿在手里把玩,恐之失去。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吴雪拿着那个葫芦的时候,虽然那精美小巧的葫芦仍旧在手上,可是他好像已经感觉到它离去的时候。后来,吴雪终于明白,你越是在乎的东西,无论你多么小心翼翼,它终究还是会不可挽回地失去,一别成永远。
那时的吴雪看着这样一个小葫芦,心里便有一种极其悲哀的想法,它也许会在某个他意想不到的时刻,彻底成为过去的记忆。
他不知道那个精美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当船行过一个芦苇荡的时候,他的父亲温和地对少时吴雪说道:“好了,这个葫芦要去寻找属于它的天地了……”
于是,吴清晗拿起葫芦,站在蓬船的船头,无比怅惘地将其抛向大江,当那个葫芦顺着江流逐渐远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吴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看着那逐渐消失在浩渺江波里的紫金玉葫芦,吴雪忽而痛哭了起来。
他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地痛哭了起来,令他自己都为之深奇。而吴清晗始终愁眉不展地站在船头,跟吴雪一起看着那葫芦的远去,并且对痛哭流涕的吴雪说了一段话:“不必担心,那个葫芦顺着江流,抓鱼虾去了……等它回来,便是满载而归……”
而吴雪只是哭着,为了不知名的原因哭着,好像在那一天开始,就已经隐隐预兆着,所有的事物便已经开始了它分崩离析的一天,就像这条记忆里的大江,它奔腾不息,无休无止,无视人的悲喜怒哀,只是这么消逝着。
后来,每当吴雪想到这么一个小片段的时候,每每想起父亲那时安慰他所说的话,总是会情不自禁笑出声,只觉得一个父亲笨拙地安慰小孩子所找的理由都那么笨拙可笑。
既然已是分别,被江流带去,又怎么还会有久别重逢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