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火把,那些敌人的火把,此刻却像是天国的明灯,不光照亮了阴暗的林间,也同时照亮了张正陵被阴影笼罩的心扉。
当他被魔教中人抽刀团团围住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冷酷残忍的拷问,无休无止的痛苦之境,也莫过他心中的迷茫带给他的痛苦之万一。
只是没想到,那个“同伴”,却说了谎话。他告诉他们,他独自一人来到河边散步,却不料被敌人的探子打伤,所幸小张(张正陵在当时化名张正)及时赶到,那探子见人来了,便夺路而逃。
有了他的口供,他们打消了对张正陵的怀疑,一边去追那探子,一边帮助那人回到营地疗伤。
只是他伤得太重,失血过多,此刻已经无力回天。
在他弥留之际,他叫来浑浑噩噩的张正陵独自进入营帐。
那人躺在病榻上,生命的体征正在渐渐从他身上消失。
他苦笑一声,喟叹道:“想不到,我一生交了很多朋友,最后交的一个朋友竟然是敌对的正一门高徒……”
他话中并没有嘲讽意味,但却教张正陵惭愧不已。
张正陵紧蹙眉头,看着那个一直把他当朋友,而自己却不知道怎么接受这样一个魔教中人的好意的朋友,极为矛盾。
“你为什么……要帮我?”张正陵只这么干巴巴问道。
那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已经活不成了……可你还能活,你还要继续活下去。”
张正陵喟叹道:“因为我是正一门的弟子?”
那人说道:“正因为你是正一门的弟子,才更应该活下去……”
他垂死的目光,却激射出如同火光般的炯炯神采,接着道:“你的师出名门正派,就注定了你的一生……跟我们这些小喽啰是不同的。你还有希望,更加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张正陵只感觉自己在被火烤,嗓子极其干涩,嗄声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未来么?”
他虽然师出名门,但是心里一直有块空洞无法补全,这时常让他极为黯然失落。这块空洞,他一直不明白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人苦笑道:“不同的……虽然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但是你的活法,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我在未加入魔鬼教之前,一直是一个苦力,一年挣到的铜板或许还没有朝廷给你们正一门弟子一天的拨款多……你的出身,就早已经注定了你的视野,而你的视野,注定了你的未来。当你们在被波澜壮阔的云海笼罩的山上修身养性之时,而我们,一直在为了一家老小的温饱埋着头。一个埋着头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未来?”
一个为了生存而低下头的人,是不可能看得到未来的。这句话一直烙印在张正陵心里。
张正陵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心也在颤动,这证明了他还活着,还能感知到热,还能感受到情。
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他试问自己,在这些年的奔波之中,究竟有没有丢失掉什么东西呢?
那必定是孩子般的纯真,最原始的善念,还有曾经无比简单的快乐。
这些,都离他渐行渐远。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冷漠自私,对他人的痛苦熟视无睹的江湖边缘人。他无法感受到情感的存在,并且深信这个卑鄙、下流、无耻、淫贱、肮脏并引以为傲的江湖已经没有了真情可言。
可是那么一瞬间,他根深蒂固的偏见似乎被打碎了。
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的心里。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明白了自己苦苦追寻的“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追求“道”,永远不能超出凡尘俗世之中,那些奥义,不在深邃又神秘的宇宙,也不在虚无缥缈的冥想之中,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于这个江湖,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本心,就是道。
一种无比通达的感觉,像是洪水一般冲开了他心里堵塞已久的臭水沟。他顿时痛哭流涕,哭的像个孩子。
那人见张正陵的模样,不由得哈哈一笑,揶揄道:“哭甚?娘的……老子快死了都不想哭,你倒是先哭上了……”
张正陵一把鼻涕一把泪,很难想象到,原来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哭起来依旧像个孩子。
“我一直在想……究竟怎么样,才能让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停止下来?”
那人苦涩一笑,喟叹道:“这种无意义的争斗,恐怕永远也不会休止……”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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