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遍地混凝土、死气沉沉的第十五区,伯恩在勒菲弗大街那排黑乎乎、悄无声息的老式石头房子前走了两趟。随后他折回阿莱西亚街,找了家路边的咖啡馆。露天咖啡桌上的烛火在玻璃罩中闪动,围坐桌旁的大都是来自附近索尔邦大学和蒙巴纳斯的学生,比划着手势辩论不休。时间已将近晚上十点,系着围裙的侍者越来越不耐烦;无论是从性情还是口袋而言,这里的大部分顾客都算不上慷慨。伯恩本来只想喝一杯够劲的意式特浓咖啡,但看到走上前来的侍者始终满脸阴沉,他确信自己要是光点一杯咖啡,就只能喝到泥巴水。于是,他又加了一杯自己记忆中最贵的白兰地。
等侍者回到服务台,伯恩摸出小记事本和圆珠笔,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眼,把脑海中那排房子的所有细节粗略地画出来。一共是三栋建筑,彼此之间被两条窄巷隔开,每栋建筑包括两座连在一起的房子。每栋双联式建筑都是三层楼高,得登上一段陡峭的砖砌台阶才能走到前门。这排建筑的两旁都是堆满瓦砾的空地,是邻近房屋拆除之后的废墟。“胡狼”深藏不露的电话号码就位于这里——这个情报源自仅供维修之用的地下隧道——具体地址是最右边的那栋建筑。不用琢磨就可以知道,“胡狼”肯定占据着整栋建筑,甚至有可能是一整排房子。
卡洛斯是擅长自我保护的顶尖高手,因此他在巴黎的指挥部必然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运用了忠诚和高技术所能提供的每一项人力和电子安全措施。巴黎外围的第十五区看起来孤零零的,几乎可以说是荒无人烟,比市内人口密集的任何一个地段都更符合“胡狼”的需要。出于这个原因,伯恩第一次从房前走过时掏钱让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跟着他,自己则装得一跛一拐、踉踉跄跄,躲在同伴身旁的影子里。第二次打探情形的时候,他又雇了一个中年妓女打掩护,这一次他走路不瘸也不晃,但仍然缩身在阴影之中。现在他已经熟悉了地形,虽说这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有利条件;不过,结局就要从这里开始。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来个了断!
侍者端着他点的意式特浓咖啡和干邑回来了。直到伯恩把一张一百元的法郎放在桌上,手一摆示意不用找零,侍者那副充满敌意的表情才转变为中立的态度,“谢谢。”他嘟哝着说。
“这附近有没有电话?”伯恩又摸出一张十法郎的钞票,问道。
“街那头有,大概五六十米远。”侍者盯着新拿出来的钱回答说。
“没有再近点儿的了?”伯恩又抽出了一张钞票,这回是二十法郎,“我打的是本地电话,离这儿就几个街区。”
“跟我来。”系围裙的侍者小心翼翼地捻起钞票,带着伯恩走进咖啡馆敞开的大门,来到餐馆顶头坐在高处的收银员跟前。这女人骨瘦如柴、面色灰黄,一副不耐烦的神气;显然她把伯恩当成了前来抱怨的顾客。
“你的电话让他用一下。”侍者说。
“干吗?”脾气暴躁的丑老太婆厉声说道,“让他打长途到中国去啊?”
“他打的号码就在这附近,他会给钱的。”
伯恩递上一张十法郎的钞票,佯作单纯的双眼木然地盯着老女人那对充满怀疑的眼睛。“唉,打去吧,”女人抓过钞票,从收银台底下摸出一部电话机,“听筒线能拽长,你可以站到墙边去打,他们总是这样。男人!不是生意就是上床,你们脑袋里就这点事儿!”
他拨通皇家桥酒店,让总机转到自己的房间,本以为铃响一两下贝尔纳丹就会来接。响到第四下的时候他有点担心;等响到第八下,他已经是极为不安。贝尔纳丹不在房间里!难道是桑托斯……?不会,第二局的老特工带着武器,也知道如何使用他的“遏制”手段——最起码会响起枪声,再严重点哪个房间还会被手榴弹炸开。贝尔纳丹是自觉自愿离开的。为什么?
伯恩心想,有好几个原因,每一个都可能成立。他还了电话机,回到自己在门外的桌前。他想到的第一个原因(也是他最盼望的原因)是玛莉有了消息。老情报员不会向伯恩详细介绍自己遍布整个巴黎的情报网,从而让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指望;但那些情报网肯定是存在的,这一点伯恩毫不怀疑……伯恩想不起其他的原因,所以他觉得最好还是别去想贝尔纳丹了。他还有其他的紧急事务要考虑,那是他这辈子最紧张最迫切的事情。他继续喝他的咖啡,接着研究记事本;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准确无误。
一个小时之后,他喝完了意式特浓咖啡,啜了一口干邑,然后掀起照例脏污不堪的红色桌布,把其余的酒都泼在了人行道上。他离开咖啡馆,出了阿莱西亚街就向右一拐。他迈着缓慢的步子——就像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人——朝勒菲弗大街走去。他越接近最后的那个街角,一种忽高忽低、古里古怪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显然来自几个不同的方向。警笛!是巴黎警察那种两个调的警笛!出什么事了?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伯恩不再乔装老人的步态,疾步跑到一栋楼的边上,这里正对着勒菲弗大街和那排老石头房子。他顿时目瞪口呆,愤怒和震惊交织在慌乱的情绪之中。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五辆巡逻车汇集到那排石头房子旁边,一辆接一辆地在右侧的那栋楼前嘎地刹住。接着,一辆黑色厢型警车出现了,直接开到了正对着那栋楼两个入口的地方。车上的探照灯射出强光,一队身穿黑制服、手持自动武器的男子从车里跳出来,蹲下身摆好攻击姿势,半遮半掩地躲在巡逻车后面——他们准备发动突击!
蠢货!这帮该死的蠢货!给卡洛斯警告就等于让他逃跑!杀人是他的职业;逃命这回事他一刻也不会忘记。十三年前,伯恩听说卡洛斯在巴黎市外塞纳河畔的维特里山村有一所隐蔽的大房子,那里面到处是可以活动的假墙和暗藏的楼梯,比路易十四时期卢瓦尔省贵族城堡里的机关还要多。事实上,从来就没人能搞清这座房子到底是哪一座,或者说它归于谁的名下;但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的流言并没有因此而消灭。勒菲弗大街上的这三座建筑看似相互独立,同样也完全可以假定它们彼此之间有地下暗道相连。
天哪,这到底是谁干的?难道是犯了什么可怕的错误?难道说他和贝尔纳丹太迟钝,以为第二局或者彼得·霍兰在中情局巴黎站的人不会去窃听他在皇家桥酒店的电话,不会去收买或者是发展酒店总机那一大帮换班的接线员?如果真是这样,这种迟钝也是基于一个不变的事实:要想短时间内在一家相对比较小的酒店里安放窃听器,还不让人发现,这几乎绝无可能。出于技术需要,必须让一个陌生人进入酒店,还得到处使钱;被监控的对象完全可以出更多的钱,把这些收了贿赂的人再收买过来。是桑托斯吗?他让收拾房间的女佣或者听差在房里安了窃听器?不太可能。这个大块头是“胡狼”的联络人,他不可能把主子捅给警方;假如桑托斯违背了和伯恩的协议把他引入圈套,就更不会这么干。是谁?怎么搞的?伯恩一边在恐惧和慌乱之中观察着勒菲弗大街上的情景,一边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这些问题。
“根据警方的命令,所有居民都必须撤出这座房子。”扬声器发出的刺耳命令在街道上回荡,“你们只有一分钟时间,我们马上就要采取攻击性措施了。”
什么攻击性措施?脑袋里一片空白的伯恩暗自喊道。你们让他跑了。我让他跑了。荒唐之极!是谁干的?为什么?
楼房左侧砖头台阶上方的门先打开了。一个吓傻了的矮胖男子冒了出来。他身穿衬衣和吊带裤,小心翼翼地走到探照灯光下,张开双手挡在面前,然后又偏过头躲开那刺眼的光束。“先生们,这是怎么回事?”他颤声喊道,“我只不过是个面包师——是个好面包师——可这条街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这儿的房租便宜!这在警察眼里难道是犯罪么?”
“我们的事和你无关,先生。”扬声器里的声音继续说。
“你说什么,和我无关?你们像一支军队那样开过来,吓得我老婆孩子以为世界末日就要到了,然后你又说跟我们无关?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我们生活在法西斯国家里?”
快点!伯恩心想。看在上帝的分上,快点!如果有人要逃跑,眼下的每一秒就等于是一分钟,对“胡狼”来说就等于一个小时!
这会儿右侧砖砌台阶上方的门又打开了,一个身穿宽松黑色修道长袍的修女走了出来。她傲然站在门框里,说话时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唱歌剧,没有一丝畏惧之情,“你们怎么敢这样?”她大吼,“现在是晚祷的时候,却被你们打断了。你们最好还是哀求上帝饶恕你们的罪孽吧,别来打扰那些正在向上帝祈求宽恕的人!”
“说得好,嬷嬷。”扬声器里的那个警察根本不为所动,拖长了声音说道,“不过我们得到了其他的消息,必须带着敬意来搜查你的房子。如果你拒不服从,我们就只好不带敬意地执行自己的命令了。”
“我们是玛格德琳仁爱修女会,”修女大喊,“这个居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住的全都是献身于基督的女性!”
“嬷嬷,我们很尊重你们的身份,但我们还是得进去。如果你说得没错,我敢说政府肯定会为你们的事业慷慨解囊。”
你们这是浪费时间!伯恩暗自喊道。他要逃走了!
“既然这样,你们就来吧,来侵犯这片圣地吧!但愿你们的灵魂因侵犯之罪被打入地狱。”
“真的吗,嬷嬷?”另一个官员用扬声器喊道,“哪一条教规给了你这种权力,允许你以这么微不足道的理由咒人下地狱?……行动吧,督察先生。在那身修道服底下,你说不定会发现更适合在巴黎新区穿的别致内衣呢。”
他知道这个声音!是贝尔纳丹!出什么事了?难道贝尔纳丹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难道他一直在做戏,是个花言巧语的叛徒?如果是这样,今晚还得再多死一个人!
身穿黑色制服的反恐小分队端着打开了保险的自动武器,纷纷冲向砖头台阶的底部。宪兵队封锁住了勒菲弗大街的南北两端,巡逻车的红蓝两色灯光闪个不停,向这个地区以外的所有人发出了明确的警告:躲开。
“我能不能进去啊?”面包师大喊。谁也没答理他,于是这胖家伙就拎着裤子跑回门里去了。
有个身穿便服的警官显然是这次突击的领导者。他来到台阶底部的人行道上,和突击队员站在一起。他点了一下头,随即和手下一起奔上砖砌的台阶,从那位扶着门颇不服气的修女身边冲了进去。
伯恩在房子边缘的位置上没动。他的身体紧贴在石头上,发际和脖颈处汗流如注,两眼盯着勒菲弗大街上这一出叫人看不懂的戏。他现在知道他们是谁了,但为什么呢?难道是真的吗?亚历山大·康克林和他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莫非真是“胡狼”的又一个耳目?天哪,他不愿意相信!
十二分钟后,巴黎的这支特种部队和领队的头儿又重新出现了,有几个队员还亲吻了女修道院院长的手——她也许真是个修女,也许只是个冒牌货。伯恩明白了:他和康克林的直觉并没有错。
“贝尔纳丹!”朝第一辆巡逻车走来的那个官员大喊,“你完蛋了!滚!你永远都别想再和第二局里的人说话,连刷厕所的都不行!你被放逐了!……如果照着我的想法,就该把你枪毙!……说什么勒菲弗大街要发生国际谋杀案!第二局的一位朋友有危险!说我们必须去保护这位特工!……这他妈是座女修道院,你这个倒霉的狗杂种!该死!女修道院……从我车里滚出去,你这头臭猪。快滚,省得哪支枪走了火把你的肠子崩到大街上!你的肠子就该拖在大街上!”
贝尔纳丹踉跄着出了巡逻车,他那双衰老的腿摇摇晃晃,几乎没法保持平衡,在街上跪倒了两次。伯恩在原地没动。他想马上冲到朋友的身边,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等待。巡逻车和厢式车疾驰而去;伯恩还是等着,一会儿看看贝尔纳丹,一会儿看看“胡狼”那栋房子的前门。这儿就是“胡狼”的房子,修女已经证明了。卡洛斯永远也放不下自己业已失去的信仰;他总是把宗教作为一种切实有效的掩护,但宗教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种掩护。远远不是这样。
贝尔纳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勒菲弗大街那栋房子对面的一家商店前。这家店早就已经废弃了,他走进了店门口的阴影之中。伯恩拐过街角,沿着人行道往前跑去,冲进店面的凹陷处一把抱住第二局
的老特工。他靠在一扇长长的玻璃橱窗上,直喘粗气。
“天哪,出什么事了?”伯恩喊道。他抓着贝尔纳丹的双肩把他扶了起来。
“别紧张,我的朋友,”贝尔纳丹喘着气说,“坐在我旁边的那头猪——毫无疑问,他是个爱找茬的政客——在我胸口捶了一拳,然后把我赶出了车子……我跟你说过,如今隶属于第二局的新面孔我可认不全。你们美国也有同样的问题。所以,拜托你就别给我上课啦。”
“我绝对不会这么干……贝尔纳丹,这就是他的房子。就是这儿,就在咱们眼前!”
“这儿也是个陷阱。”
“什么?”
“亚历山大和我已经确认了。两个号码不一样。我估计,你没照着卡洛斯的指示给他回电话吧?”
“没有。我已经知道地址了,想抻着他。有什么不一样?这就是他的房子!”
“哦,这儿是你那位西蒙先生要去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是西蒙先生,就会被带到另一个接头地点。如果他不是西蒙先生而是别人,那他就得挨枪子——噗——追踪‘胡狼’的人又死了一个。”
“你错了!”伯恩摇着头,压低嗓门说得很快,“也许这是在兜圈子,但控制局面的人仍然是卡洛斯。他决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干掉我,他得亲自动手。这可是他的戒律。”
“他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吧?”
“没错。我有一个家庭;他拥有的则是一个濒临破灭的传奇。我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但他所拥有的却是虚空——传奇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真正的意义。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他要是想再取得突破,就只能侵入我的领地——大卫·韦伯的领地——除掉杰森·伯恩。”
“韦伯?大卫·韦伯?看在上帝的分上,这个人是谁?”
“是我。”伯恩回答说。他凄然一笑,挨着贝尔纳丹靠在了窗户上,“这很疯狂,是不是?”
“疯狂?”第二局的前任特工喊道,“这简直是精神错乱!荒唐之极、难以置信!”
“你就相信吧。”
“你有家室、有孩子,竟然还在干这种活?”
“亚历山大从来没跟你说过?”
“他就算是说了,我也会把这当成一种掩护——如果是掩护身份,不管是什么样的家庭你都得接受。”年长的贝尔纳丹摇摇头,抬眼看着高个子的同伴,“你当真是有家有口?不想远远躲开家里的那帮人?”
“恰恰相反,我想尽可能早日回到他们身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才是我真正关心的人。”
“可你是杰森·伯恩啊,人称‘变色龙’的杀手。听到你的名字,连罪恶世界里最隐蔽的角落都会颤抖!”
“得了吧,这也太夸张了,就算从你嘴里说出来也太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你是伯恩,仅次于‘胡狼’——”
“不对!”突然被忘却的大卫·韦伯喊道,“他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抓住他!我要干掉他!”
“很好,很好,我的朋友。”贝尔纳丹盯着这个他无法理解的人,用缓和的语气安抚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杰森·伯恩转过头,靠着玻璃窗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气——接着,在犹豫不决的迷雾之中,“变色龙”的策略变得清晰了。他转回身来,越过黑乎乎的街道看着对面右首的那栋石头房子,“警察走了。”他平静地说。
“当然,我注意到了。”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另外两栋房子里的人一个也没出来?但是有几扇窗户却亮着灯。”
“那会儿我正忙着呢——我还能怎么说啊?我没注意。”贝尔纳丹突然想起了什么,眉毛一挑,“但窗户边上有人,有几张脸凑在那儿。我看见他们了。”
“可谁也没出来。”
“这完全可以理解。警察……拿枪的人跑来跑去,还是躲起来为妙,对不对?”
“等警察、拿枪的人和巡逻车都走了,他们还是不出来?难道大家都接着看电视去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一个人出来向邻居打听打听?这不自然,弗朗索瓦;连刻意装出来的自然都谈不上。这是策划好的。”
“你指的是什么?怎么会是策划的呢?”
“有个人走到门廊上,在探照灯光下大叫大嚷。注意力全集中到他身上,一分钟警告中宝贵的几秒时间就这么消失无踪。接着,有个修女又从另一边冒了出来,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圣人模样——又耗掉了几秒钟,对卡洛斯而言这等于是几个小时。后来发动了攻击,第二局一无所获……等到这一切结束,所有的情况也都恢复了正常——这种正常极不正常。一件事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做完了,因此人们也不会表现出那种司空见惯的好奇心——没有人聚集到街上,没引起任何骚动,连危机之后群情激愤的景象都看不到。这一切难道没让你意识到什么吗?”
贝尔纳丹点了点头,“这是预先安排好的策略,由专业人士来执行。”老外勤特工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你看出来的,我可没发现,”贝尔纳丹反驳道,“杰森,你就别说好话了。我已经有很久没接触冷酷的现实啦。我的手段太温和,年纪太老,而且太没有想像力。”
“我也一样,”伯恩说,“只不过这场赌局我绝对不能输,所以才不得不强迫自己像我想忘记的那个人一样思考。”
“现在说话的是韦伯先生吧?”
“我想是的。”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给惹火了的面包师、一个愤怒的修女;假如他们俩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就还有几个躲在窗户后面往外瞧的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掌握着优势,但时间不会太长。我估计到不了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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