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玛莉皱眉听着电话里丈夫的声音,朝旅馆房间另一边的莫里斯·帕诺夫点了点头。“你在哪儿?”她问道。
“我在雅典娜广场酒店的付费电话亭,”伯恩回答说,“过几个小时就回来了。”
“事情怎么样?”
“有点麻烦,但也有进展。”
“你这话等于没说。”
“没什么可说的啊。”
“那个克鲁普金人怎么样?”
“他很会想点子。他带我们去了苏联大使馆,我还用他们的一条线路和你弟弟通话了。”
“啊?!……孩子们怎么样?”
“很好。一切都好。杰米开心得不得了,库珀太太都不让约翰碰艾莉森。”
“这就是说,老弟根本不想去碰艾莉森。”
“那也没啥。”
“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想给他们打。”
“霍兰正在安排保密线路。大概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通知我们。”
“也就是说,你在撒谎。”
“随你怎么说。你应该和他们在一起。要是耽搁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等一下。莫里斯想和你说话——”
电话挂断了。房间另一边的帕诺夫看到玛莉在通话突然中断时的反应,缓缓摇了摇头。“算了吧,”他说,“他现在最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他又退回去了,莫里斯。他再也不是大卫了。”
“现在他肩负的使命不一样”,帕诺夫轻声补充说,“大卫是应付不来的。”
“我觉得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可怕的一句话。”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也许真是这样。”
时尚的蒙田大道上,一辆灰色雪铁龙停在多米尼克·拉维耶公寓楼的斜对面,距离大楼搭着天棚的入口几十米。克鲁普金、康克林和伯恩坐在后排,康克林还是坐在折叠坐椅上,他的块头不大,脚上又有残疾,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方便一些。三个人几乎没怎么说话,老是焦急地往公寓楼的玻璃门那儿瞟。
“你肯定这样能行?”伯恩问道。
“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谢尔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专业人员,”克鲁普金回答说,“你知道,他是在诺夫哥罗德接受训练的,一口法语说得纯正无比。他身上还带着各种各样的证件,连法国第二局的证件处都能骗过。”
“另外两个人怎么样?”伯恩追问道。
“那两个下级是不吭声的,他们受上级控制,服从上级的命令。他们俩也精通自己的本行……他过来了!”
他们看见谢尔盖从玻璃门里走了出来;他往左一拐,眨眼工夫就穿过了宽阔的大街,朝雪铁龙走来。他绕过车头前方钻进了驾驶室。“一切就绪,”他在前座上歪过头说,“拉维耶夫人还没回来,她住的公寓在二十一号,是二楼右手朝前的那一套。房子已经彻底检查过了;没有窃听设备。”
“你肯定吗?”康克林问道,“谢尔盖,现在可绝对不能出错。”
“我们用的工具是最先进的,先生,”克格勃助手微笑着回答说,“虽然承认这一点让我很痛苦,这些工具可是通用电气公司为中情局开发的。”
“我方得两分。”康克林说。
“你们竟然听任这种技术被人窃取,扣十二分,”克鲁普金裁定道,“另外,我敢说,几年前咱们的拉维耶夫人很可能还把窃听器缝进了床垫——”
“查过了。”谢尔盖插了一句。
“谢谢你,不过我想说的是,‘胡狼’不太可能对遍布巴黎的手下进行监控。那样会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你的另外两个人呢?”伯恩问道。
“在大堂两边的走廊里,先生。过一会儿我就到他们那儿去。街的另一头还停着我们的一辆后援车,当然,所有人都保持无线电联系……我这就开车送你们过去。”
“等一下,”康克林打断了他,“我们怎么进去?该说些什么?”
“已经打过招呼了,先生,你什么都不用说。你是法国SEDCE的秘密工作人员——”
“什么CE?”伯恩问道。
“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康克林回答说,“这是法国和兰利最相似的机构。”
“那第二局呢?”
“特别分部,”康克林随口答道,可他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有人说这是一支精英队伍,其他人则不这么认为……谢尔盖,他们难道不会去核实吗?”
“先生,他们已经核实过了。我向门房和他的助手出示了证件,然后报了一个不公开的电话号码,反间谍局和我的身份在电话中得到了证实。接着我又描述了你们三位的长相,要求他们到时候不要跟你们交谈,让你们进拉维耶夫人的公寓就行……我这就开车送你们过去。这样门房的印象会更加深刻。”
“有些时候,以权威为后盾的简单手段最能蒙骗人。”克鲁普金说。雪铁龙避开偶尔经过的零星车辆,穿过宽阔的大道开到了一片白色石头建筑的小区门口。“谢尔盖,把车开到拐角那边,别让人看见。”克格勃情报官命令道。他抓住车门把手又说:“还有,我的无线电呢?”
“在这儿,长官。”助手回答说。他从坐椅上把微型电子对讲机递给了克鲁普金。“我到位之后就给你信号。”
“我用这个可以联系到你们所有的人?”
“对,同志。这个频率在一百五十米之外就探测不到了。”
“咱们走,先生们。”
进了大理石门厅,克鲁普金朝服务台后面一身正式服装的门房点点头。伯恩和康克林走在苏联人的右边。“门已经开了,”门房说话时两眼盯着下面,眼神不与他们直接接触,“夫人回来时我不会露面,”他继续用法语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不过,公寓楼后面有一个工作人员入口。”
“为表谢忱,我们就说是从那个入口进来的。”克鲁普金说话时两眼直视前方,他们一行三人走进了电梯。
拉维耶的公寓堪称高级时装界流行式样的范本。墙壁上装点着时尚名流参加重要发布会与活动的照片,还挂着裱以镜框、出自著名设计师之手的图稿。室内的陈设就像是蒙德里安Mondrian(1872—1944),荷兰著名画家,其画作多以抽象的几何图形为基本元素。的画作:家具样式简洁而质朴,色彩大胆,以红色、黑色和深绿色为主;椅子、沙发和桌子只能约摸看出一点椅子、沙发和桌子的形状——看样子它们似乎更适合在太空飞船上使用。
就像例行公事一样,康克林和俄国人立即开始检查一张张桌子,搜寻手写的纸条。在一张弯弯曲曲、看似桌子的深绿色厚台子上,镶嵌螺钿的电话机旁放着几张纸条。
“如果这是张桌子,”康克林说,“那抽屉和把手在什么鬼地方?”
“这是勒孔特推出的最新款。”克鲁普金答道。
“打网球的那个勒孔特?”康克林插话说。
“不是,阿列克谢,是专门设计家具的。按一下抽屉就弹出来了。”
“别逗了你。”
“试试看。”
康克林试着按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分辨的抽屉从一道看不见的缝隙里弹了出来。“真想不到——”
克鲁普金胸前口袋里的微型无线电突然急促地嘟嘟响了两声。“肯定是谢尔盖到地方了。”克鲁普金拿出了无线电。“同志,你就位了?”他冲着无线电底部说。
“还不光是就位,”助手低低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静电噪声,“那个叫拉维耶的女人刚进大楼。”
“门房呢?”
“影儿都没有。”
“好。完毕……阿列克谢,别动那桌子了。拉维耶上来了。”
“你要不要藏起来?”康克林一边翻动着电话本,一边开玩笑说。
“我可不想一开始就引起敌意——要是她看到你在乱翻她的个人物品,恐怕就会这样。”
“好吧,好吧,”康克林把电话本放回原处,关上了抽屉,“不过,如果她不打算合作,我可得把这个小黑本儿拿走。”
“她会合作的,”伯恩说,“我跟你说过,她想脱身;对她来说,惟一的出路就是‘胡狼’死掉。钱是第二位的——并不是微不足道,但脱身是她的第一要务。”
“钱?”克鲁普金问道,“什么钱?”
“我提出给她一笔钱,而且我会兑现的。”
“那我可以向你保证,钱对拉维耶夫人来说可不是第二位的。”俄国人说道。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起居室。三个人转向门口,只见惊愕的多米尼克·拉维耶走了进来。不过,她的这种震惊为时很短,简直是转瞬即逝;她仍然镇定如常,一点也没有慌神。她像高傲的时装模特那样挑起眉毛,平静地把钥匙收进缀着珠子的提包,盯着几个闯入者用英语说道:
“好啊,克鲁普金,我早该猜到这锅大杂烩里也有你的分。”
“啊,迷人的拉维耶女士。要不咱们就别装腔作势了,还是喊你多米吧?”
“克鲁普金?”康克林喊道,“多米?……你们这是老友聚会还是怎么的?”
“克鲁普金同志是巴黎比较引人注目的几位克格勃官员之一,”拉维耶说着朝摆在白色绸面沙发之后的一张见棱见角的红色长桌走去,放下了提包。“在某些圈子里应酬的时候,不认识他可是说不过去的。”
“亲爱的多米,这么做自有它的好处。你都想像不出法国外交部在其他圈子里塞给我的假情报有多少;而我只要一拿到手,就知道它们是假玩意。顺便说一句,这位高个子美国朋友我估计你已经见过了,甚至还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我觉得完全应该把他的同事介绍给你……夫人,这位是阿列克谢·孔索里科夫先生。”
“我不相信你。他不是苏联人。一碰到那帮不洗澡的苏联熊,我的鼻孔就会自动作出反应。”
“啊,多米,你这话太伤我了!不过你说得没错,这是对家庭背景的错误判断。那就让他自我介绍好了,要是他愿意的话。”
“拉维耶小姐,我叫康克林,亚历山大·康克林,是美国人。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咱们都认识的这位熟人克鲁普金说得没错。我父母是俄国人,我的俄语说得也很流利,所以碰到跟苏联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没办法误导我了。”
“我觉得这简直太妙了。”
“嗯,最起码会让人胃口大开。如果你了解克鲁普金这个贪吃家伙的话。”
“太伤我了,这简直是致命的伤害!”克鲁普金喊道,“但我受的伤对这次会面来说并不重要。多米,你会跟我们合作的吧?”
“我会跟你们合作,克鲁普金。天哪,我太想跟你们合作了!我只希望杰森·伯恩能把他开的条件说明白。有了卡洛斯,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动物;但要是没有他,我就仅仅是个上了年纪的交际花,几乎一贫如洗。我想让他为我姐姐的死、为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但我也不希望今后生活在贫民窟里。”
“你开个价。”伯恩说。
“把它写出来。”康克林朝克鲁普金瞥了一眼,补充说。
“让我想想,”拉维耶绕过沙发,朝勒孔特设计的桌子走去,“我现在六十岁左右——是‘左’还是‘右’,这无关紧要——要是没了‘胡狼’,或者不得上其他致命的疾病,我也许还能再活十五到二十年。”她在桌前弯下腰,在记事簿上写了个数字,把那页纸撕下来,然后站起身看着高个子美国人。“伯恩先生,因为你我才开得这么低。我可不想再讨价还价了。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
伯恩接过那页纸,看了看上面的数字:1000000.00美元。“很公道。”伯恩说着把纸条还给拉维耶,“再添上你希望的付款方式和地点,我们离开这儿之后我就来作安排。明天一早钱就能到。”
年老的交际花盯着伯恩的眼睛。“我相信你。”她说着又在桌前俯下身,写出了她的要求。她站起身把纸条递给伯恩。“先生,交易谈成了。愿上帝保佑我们杀死他。如果天主不庇佑,我们就死定了。”
“这话你是以玛格德琳修女的身份说的?”
“我说这话时是一个心惊胆战的修女,仅此而已,不过害怕可一点不假。”
伯恩点点头。“我有几个问题,”他说,“你要不要坐下来?”
“好。让我抽根烟。”拉维耶走到沙发旁往靠垫里一坐,把红桌子上的提包拿了过来。她摸了包香烟抽出一根,从咖啡桌上拿起一只金色的打火机。“这是个很糟糕的习惯,但有时候还他妈真少不了,”她说着啪嗒一声关上打火机,深深吸了口烟,“先生,你的问题是?”
“莫里斯饭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那样?”
“依我看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估计那是你的女人。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和你那位第二局的朋友已经各就各位,这样等卡洛斯过来给你下套的时候,你就可以干掉他。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个女人却在你穿过里沃利路的时候尖叫起来——后来的事你自己都看见了……你既然知道她住在莫里斯饭店,怎么还让我到那儿去开房间?”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我不知道她在那里。现在咱们的形势怎么样?”
“卡洛斯仍然信任我。我听说,他觉得一切都得怪那个女人,也就是你的妻子。他没有任何理由找我算账。毕竟你确实在那里出现了,这证明我对他是忠诚的。要不是因为第二局的那个情报官,你都已经没命了。”
伯恩又点了点头。“你怎么跟他联系?”
“我自己联系不到他。我从来都没跟他直接联系过,也不想这么干。他更喜欢这种方式。另外我也告诉过你,只要支票能按时送来,我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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