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在心里遗憾了会儿就睡下了。
玄解一向是早睡的乖宝宝,说要休息就休息,他躺在藤网上轻轻随风晃动着身体,慢慢沉入了梦乡。
他看见了一座山。
天光似是正好,阳光斜撒在尘世间,照得许多树叶杂草上的露珠闪闪发光,他一路走来,只觉得这山路并不难走,似是被人踩惯了,踏平出一条路来。
这山路一面靠着山壁,一面则种了许多花草树木,树荫如盖,随着风微微摇摆,偶尔漏点碎金在地上蹦蹦跳跳,是个叫人惬意的所在。
玄解慢慢走向山路,听见身后两个少年正在嬉笑打架,他转身看去,只见得一个紫衣童子挑着两担水连蹦带跳地跑了上来,满脸笑嘻嘻的;后头跟着个同样挑水的蓝衣童子,却是闷闷不乐。
那紫衣童子似乎十分得意,将手轻松挂在扁担上,正背对着玄解,得意洋洋地喊道:“师弟,你慢了!”
“哼。”那蓝衣童子冷冷道,“你得意什么,若撒了水,就是你输了。”
听起来他二人似乎在打赌玩笑,而这紫衣童子略胜一筹。
而后那紫衣童子转过身来,他看见玄解的那一瞬间忽然山河颠倒,日轮破碎,只剩下一片幽幽黑暗,寂静无声,那幼童冷冷盯着他,肩上的扁担与水桶消失无踪。
“你是谁?”
那童子仰起头来,身形虽小,但气魄全然不输玄解,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不知道他念了什么东西,玄解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然后整片黑暗都焚烧了起来,不知从哪儿放起的火,一下子卷成了滔天烈焰。玄解向来喜爱烈火,可这些火焰不知怎么,竟给他灼烧炙痛之感,似乎并非是实火。
玄解下意识退避开,再睁开眼来,只剩下满目黑暗。
他坐起身来,底下是藤萝粗糙的触感,眼前是铺好的软床,窗外乌云漫天,房内燃烧着的烛火早已油尽灯枯,莫说半分暖意,连些许光明都不能见。
刚刚那是什么?
玄解重新躺倒了下去,将手枕在了脑后,迟疑地在记忆里搜寻那两个童子的模样,可是一无所获。
他似乎闯入了不该闯入的世界。
玄解躺在藤萝上细思了片刻,觉得心神略有些不定,于是翻身起来去敲沧玉的房门,对方睡熟了,并没有反应。很快玄解就把手放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忆起那个梦,他慢慢往外走去,不知是哪个童子的情绪还残留在他心头,忧愁带着欢喜,酸涩地像泡进陈年老醋之中。
他隐约觉得当时的感觉好似魇魔带走自己时体验到的,只是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一时不能反应过来。
假使真是他人的梦境,那么是谁的梦?
谢通幽?沧玉?还是整座永宁城里某个不知名的人。
玄解在院子里踱步了一会儿,他无心窥探旁人的隐私,只是这力量全不受控,根本由不得他想不想,愿不愿意,不知道是不是吃下魇魔灵魂的缘故,才叫他得了这场造化。玄解不喜欢未知的东西,就好似他不喜欢解放天性彻底变成野兽那样,因而一时烦躁非常,生怕自己睡下后又会无端被卷入梦境之中。
第二日刚起就有点小雨,沧玉睡了个好觉,起身去敲玄解的门,对方看起来还是老模样。客房的墙壁上挂着伞,两人洗漱过后各拿了一把,往湖中心走去。
谢通幽取代了公鸡司晨的职责,一大清早正在亭子里吹笛子,雨丝缠绵,风声带着竹石与他合奏,笛声清幽空远,并不烦扰。
一个小丫头正摆开茶几,打开个食盒往外一层层端早饭,粥跟小菜一应俱全,她长得约莫才十四五岁,梳了个非常可爱的发髻,并不怕人,抬头看了看沧玉与玄解,眨眨眼睛,笑盈盈地对谢通幽道:“少爷,夫人叫您多去看看她。我还道您昨晚怎么让有福去跑腿,原来是宴请了客人,夫人昨晚上白生那场气了。”
谢通幽将笛子放下,沉吟片刻道:“你回去同我娘亲说,他不会再来了。”
沧玉听他与丫鬟打哑谜,觉得有点意思,又觉得有点奇怪,谢通幽的这座宅子,难道平日里是用来招待他母亲不喜欢的某个人吗?
由于昨天的猜想,沧玉脑海里立刻涌出四个字来:“金屋藏娇”。
可是人过留影雁过留痕,这儿干干净净,完全不见女子的任何痕迹,旋即又想到道人的事来。
这谢通幽的道术绝不可能是自学成才,他母亲不愿意他出家,他八成是自己修了这宅子,私底下用来跟道人来往,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处宅子是个九宫阵了。
沧玉眯着眼睛想了想,觉得十分合情合理,他跟谢通幽是单纯在酒肉方面的狐朋狗友,对于性命跟未来这些东西毫无关心,因此只当自己完全没听见。玄解就更平静了,他把伞收好后又坐到棋局边上去了,大概是昨晚上尝到了点胜利的甜头,今天还想再品味品味。
主人家还在讲话,沧玉当然不会白目到自己先开吃,他干脆凑到了玄解边上去问他做什么,玄解指了指残局,手中摸着一枚棋子,似乎在想破局之法。
沧玉没看出什么门道,只是觉得这棋局十分眼熟,刚想开口调笑玄解才学了一日的棋就想挑战高难度,结果下意识与玄解对视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谢通幽把昨晚上下棋之前的那盘残局重新复原了。
打发走了小丫鬟之后,谢通幽站在原地吹完了曲子的最后一部分,才走到里头来与他们说笑:“管教不严,方才那丫头要是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沧玉跟玄解没有寻常的读书人那么多毛病跟规矩,都没在意,三人一道坐下来吃早饭。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三人吃过了早饭,将碗碟都放进食盒里,谢通幽去小石坑里就着寒雨洗了洗手,回来与玄解下棋,这回他把残局拆开就没任何停顿了,很快就把棋子清干净,问玄解要不要来上一局。
玄解自无不可,二人当即开始厮杀。
整个上午过去,玄解输多赢少,足见昨晚上谢通幽的确是放水放很大,大概是傲慢到把眼睛放在云端上了才会输。玄解一直不骄不躁,反倒是沧玉输得有点心急,谢通幽慢悠悠地下棋同他说话:“说起来,沧玉兄知道隔壁姑胥城的趣闻吗?”
“下棋不语真君子,你不是说我昨夜说话扰你下棋吗?”沧玉拿他昨天的话堵他,身子慢慢偏向了玄解。
谢通幽哂笑道:“沧玉兄没有玄解兄这样的雅量,下棋最忌讳焦躁,一焦躁就容易对战局不利,要保持冷静。谢某察言观色,就知道倘若现在对面坐着的是沧玉兄,现在恐怕棋盘都要砸在我脑袋上了。”
沧玉心道我看玄解这输得都快头上冒火了,还保持冷静?
不过沧玉倒清楚自己要是真发火,那可谓是无理取闹了,而且心里的确有想砸棋盘的意思,被说中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耐下性子应付他:“什么姑胥城的趣事?”
姑胥城刚被魇魔搞过,还能有趣事?你们古人是不是恢复能力太强了点。
“说是全城都遭了梦魇,梦中还如同寻常生活一般,只是快活非常,想要什么都有,没半分苦难忧愁。”谢通幽分神跟沧玉说话,手下就不留心送出个破绽,他似乎有些在意这件事,“我原听说有个道人去降妖伏魔了,不知成没成功,可别叫这梦魇逃到永安城来了。”
玄解没有君子风度,借机抓住这个破绽翻盘了,谢通幽见着了急忙叫道:“哎呀呀,沧玉兄,此局可当真怪你了!”
沧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你不必担忧了,那梦魇早已死了。”
“哦?”谢通幽抱着棋罐摸自己的棋子,惊讶道,“当真?”
沧玉懒懒道:“你问玄解,那东西死在他手中。”
不知为何,谢通幽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许微妙,半晌后,他慢吞吞道:“二位看起来,不太像是道士啊?”
“就算我们是,数目也不对啊。”沧玉平静道,“路过的闲人罢了。”
谢通幽恍然大悟:“明白,明白,戏文里有写过。”
沧玉觉得他没有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几章的剧情并不算慢,都在一个晚上之内发生而已,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知道有些读者很心急想看感情戏进展,问题是玄解还不懂爱具体是什么,他当时花了两个晚上来确定心意,现在还在懵懵懂懂摸索,言语都有试探,而沧玉还是直男,真的不用急。所谓水到渠成,情窦初开有情窦初开的乐趣,蜜里调油有蜜里调油的甘甜,何必急在一时,剧情又不会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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