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女并未改换衣着, 那婚服在落入海底那一刻,月老的红线就随着一同落下水去了, 她不会再骗自己, 更别说去欺骗舒瑛了。
去时唯恐不够快, 回时却只怕自己不够慢, 然而千山万水能碍住凡人的脚步,又怎能阻住高高在上的仙与妖。鉴于多少算半个帮凶,沧玉站在舒家门外很有几分不好意思,然而真正的主犯毫无半点羞赧,甚至可以说是全无所觉, 极为自然地将沧玉拉入了舒家。
大厅就是礼堂,众人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此时已经走了一小半宾客,剩余的脸上并无任何异色, 仍是欢喜地敬着舒瑛酒,屋子与去时并无差别,到处张灯结彩, 连火都不曾熄。天仙女顿了顿,很快走入礼堂之中,她生得美貌无比,叫众人不由眼睛一亮,然而大婚之日来这等美貌女子,总难免叫人觉得来者不善。
宾客们只见她情意绵绵地看着舒瑛,心中皆打起了鼓。
杏姑娘鲜少出门, 更何况她原貌与凡人姿容多少有些差别,衣着又与大婚格格不入,众宾客只当新娘子去了婚房里等候,这儿又上门个新姑娘,一时看好戏与羡慕嫉妒的心思都占全了,眼睛滴溜溜在舒瑛脸上转过,再看杏姑娘,却见她凛冽美艳,不可冒犯,便都下意识低下头去,暗暗腹诽舒瑛不知道走了什么桃花运。
“你……”舒瑛脸上略见困惑,不知道是没有认出自己的新婚妻子来,还是不懂杏姑娘为何作此打扮,他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杏娘,你怎么了?”
是后者。
这一句简单问候,却叫天仙女险些流下泪来,她方才还欢欢喜喜要与这凡人度过一生,而今一切都已成空,她往常思虑生老病死的那些麻烦哪个都不曾经历,缘分就已到了尽头,如何不叫她伤心痛苦。
“舒瑛。”天仙女道,“我来,是为与你说一件事。”
她轻轻踏出一步,满堂宾客欢笑都静止了下来,连小娃娃喝水泼在空中的水滴都凝固住了,舒瑛瞧了瞧四周,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明白,他只是痴痴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下意识要阻止对方般上前几步,试图牵住天仙女的手。
“你当初救我一命,这交拜之礼行过,本应陪你一生一世,成就良缘一番。”天仙女心痛难忍,面上分毫不露,语气淡淡,瞧不出半分喜怒哀乐,真成了那无情无爱的泥塑雕像,“然而天庭有令,我不得不回,这良缘既作废。我便许你与舒大娘二人百年安康,无忧无虑,你可愿意?”
舒瑛的手僵在了原地,只差半分他就可牵起天仙女的手,然而就这半分,将他们阻隔开了天涯海角。书生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时间五味陈杂,很快他的目光掠过爱妻后落在了沧玉与玄解身上,哑然道:“莫非二位救我,前来寻访,其实都是因为……因为杏娘?”
其实只是巧合,然而此刻解释并无任何必要。
沧玉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他是有情之人,难免觉得天仙女说得过于无情,然而此事因他与玄解而起,他再说什么都像风凉话,又帮不上任何忙,最终只是叹气道:“舒兄,此事确是我等不对,你但凡有任何要求,都可提出。”
听着便像是默认了。
舒瑛不由得回想往日桩桩件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又好似许多事一清二楚,一时间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他身形一晃,几乎要软到在地,勉强凭着傲骨支撑住自己,看着眼前面色冷淡的三人,既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又觉得此事荒唐无聊。
“我并无任何要求。”舒瑛喃喃道,他的目光在一仙二妖之中辗转片刻,忽生凄楚之意来,干干苦笑了两声,讽刺道,“是舒某痴心妄想,不配与天仙作伴,随手助人不求回报,仙子倒是知恩图报——”
天仙女再无二话,转身欲走,却听舒瑛撞翻几个板凳冲上前来,高声悲鸣道:“杏娘!杏娘——你……你当真只为报答恩情?你当真对我半点情意都无,我不信!我要听你说。”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多言。”天仙女忍住眼泪,语调强作平静,“若能叫你高兴,你大可觉得我对你爱深意浓。”
舒瑛听闻此言,顿失了身上力气,失魂落魄地靠住边上的桌子:“我不明白,为何偏是此日。”他哀痛至极,忍不住发出声冷笑来,“是因我凡夫俗子,蒙得仙子青眼,生了这点趣味来故意捉弄我?”
“你说啊——!”书生厉声道。
天仙女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既觉得是,那便是。”她说来斩钉截铁,无半分余地,声音冷淡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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