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 两个少年郎得各回各家,赤水水挺着饱肚打着嗝儿, 丝毫没有半点狐族美人的偶像包袱, 懒洋洋地瘫在树桩上化成水, 要不仔细观瞧, 还当这树桩上铺了层狐狸皮毛。
沧玉正在喝茶,说是茶,其实不过是倩娘从那些叶子调料里区别出来,用作滚水一煎,沸腾出锅清香四溢的茶汤来, 总归吃不死妖,喝起来略微带着点涩苦, 又回味唇齿留香,天狐垂着脸慢悠悠吹开热气, 那烟雾腾腾蒸上,将他的眼角热出些许原型的红纹来。
甚至那点红都是冷的,沧玉是个热不起来的大妖, 任是他欢笑、动容,都是清清淡淡的模样,火焰描绘在他的眼角上,都冻结成冰,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来。
赤水水跟沧玉认识了很多年,当然不及春歌久,可他们俩有个共同之处, 就是谁都看不出来沧玉的心事。这天狐心里是否奔涌过热血,那些短暂而稍纵即逝的怒气究竟来源于他本身还是其他的缘由,谁都说不清楚。
直到发现沧玉喜欢容丹,其实有关于这件事,赤水水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存疑的,春歌多情,棠敷痴心,他与这两狐狸都不同,虽说久经风月,懒卧花丛,但在这世间最不敢碰的便是情,偏又了解得不少。毕竟铁石心肠如他这般的狐狸到底是少,大多数妖或是人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贪婪,有了一就想有二,步步逼近,寸寸不让。
可沧玉不是这样的妖,与他们三个是截然不同的。
在春歌说沧玉喜欢容丹时,赤水水早先的确感觉到了沧玉对待容丹的特殊之处,然而重明鸟之事后,他又变成了那个无泪无爱的大长老,恍如镜花水月般。而如今倩娘说沧玉已经喜欢了玄解,赤水水听来只觉得身在梦中,难免觉得奇妙。
若说了解,赤水水自然更了解玄解些,是他目睹着这个桀骜的青年从幼兽彻底长开来,他见过玄解最暴戾的时刻,同样见过玄解兴致缺缺的模样,这年轻的妖兽与沧玉不同,看着冷淡,实则血液里流淌着燃烧的火种,要是将他惊动,非烧上三天三夜不可。
赤水水见过无数次玄解濒临失控的模样,那战意穿透过眼瞳之中发冷的杀气,他肆意的眉眼里发着笑,渴血的咽喉滚动,嶙峋的骨头里支撑里不安分的骚动,年轻人的张扬与得意都一并存在这滚烫的身躯之中。
玄解并不冷漠,他只是对任何事都不上心。
倩娘说玄解喜欢沧玉,那程度就与沧玉喜欢他不相上下的魔幻。
茶水正沸,一瓢浇入碗中,赤水水若有所思地透过热雾看着沧玉与玄解不动声色的脸,他并不好奇,更不准备做什么棒打鸳鸯的事——毕竟很难说真闹起来,是他被打,还是他打散人家,即便他真能打散,又何必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狐族又不缺他们俩生个娃娃。
赤水水只是琢磨起来,觉得有些怪异。
要对容丹是真,对玄解也是真,那沧玉他是不是偏爱嫩些的后生晚辈啊。
这个想法不知怎的叫赤水水有些不寒而栗,他稍稍打了个哆嗦,生怕自己脑海里的字突然不受控制顺着舌根蹦出来叫沧玉知道,偏生天狐好似能掐会算一般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赤水水,你怎么了,受伤了么?这夜风一起居然知道冷了。”
天地良心,沧玉真心实意是想关心关心赤水水,毕竟他家里还有个重伤患者玄解待着呢,而玄解身上又挂有锯嘴葫芦这一属性,仿佛没死就算没事,整天除了情话什么都不会说,不问就不说,有时候沧玉都怀疑受了伤的其实是自己,否则这烛照怎么比他还有精神。
赤水水差点尾巴炸了毛,他瞥眼看见玄解也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别的不显露,这一点上倒是夫唱妇随。然而与沧玉充满关心和温情的询问不同,玄解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闪烁着玩味的笑意,他远比沧玉更敏锐,更如赤水水了解他一般,相当了解自己的这位启蒙老师,因此那些意犹未尽的言下之意,几乎堂而皇之地蹦出赤水水的脑子,叫玄解一览无余。
赤水水撇开眼,心想:还是少让赤罗跟白殊来沧玉家玩吧,移情别恋不要紧,闹出血案就不太好看了。
其实一时间,赤水水倒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忌惮沧玉,还是在害怕玄解,只是他的警觉在发信号,隐约觉得最好别牵扯进这两个讨厌鬼的麻烦当中,至于妖王的宴会,那就由着他们俩去解决算了。
写信多好,写信有助于思考,有助于练字,还有助于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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