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病重、哥哥又因一时不慎被做工的主人家辞退,导致没钱向已定了亲的对家下聘而被退亲。母亲在家中日日啼哭,奴婢实在无法,而恰好那时清主子不知怎的打听到了我家的情况,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好些银子,还说有事只管向她开口便是,只需……只需将主子每日里的言谈、举止什么的据实以报。可、可没想到……”
“没想到孟子清她得寸进尺,对你提出更多的要求,只是你苦于被她以揭露实情为要挟,才不得已继续为她所用?”沈席君眼见她眼中泛起莹莹泪光咬唇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得叹道,“只是为了这个,为什么不求救于我?”
红蕾摇头道:“主子那时候尚未起势,平日连吃穿用度都成问题,何况奴婢身份卑贱,怎敢以家事相扰。”
沈席君静默片刻,开口道:“婉菁之事与你可有干系?”
红蕾又一叩首,点头泣道:“其实清嫔她当初想谋害的是主子你,可奴婢怎能下得了这个手,于是便推说主子精于药理,实在很难下手。而清嫔那时似乎有什么把柄在婉主子手里,执意要除之而后快。奴婢无法,终究是……帮助清嫔指使小顺子,害了婉主子。求主子明鉴,奴婢为清嫔所迫,实在是逼不得已。”
沈席君道:“可是你如今作茧自缚,和当日小升子的作为又有何区别。”
许是思及当日小升子的下场,红蕾惊骇得不能自持,扑上前抱住沈席君裙边道:“主子,奴婢知错了,您千万不能把奴婢送给清嫔娘娘处置,奴婢、奴婢不想……”话音未落,红蕾已浑身颤抖得不能言语。
思言在一旁看着心下不忍,上前将红蕾抚正,忍不住开口道:“主子……”
沈席君一摆手,示意她噤言,对红蕾道:“我答应思言留你一条活命,自然不会食言,只是你自己也要争气才好。”
红蕾闻言一愣,在思言怀里平息了情绪,抬眸看向沈席君不知其用意。
沈席君道:“孟子清的脾气你也知道,眼下她恐怕已经认定了你是受我指示存心陷她入y,将来的报复手段你不会不清楚。”见红蕾眼中立即掠过一抹慌乱,沈席君又道,“待会皇贵妃与淑贵妃同审她私闯坤宁宫一事,定会召你前去问询。你该知道怎么回答了吧?”
红蕾面露茫然之色,似乎还自懵懂,沈席君眯起了眼睛,凑近她眼前道:“你一家的生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该怎么交待你昨日的行踪,还有些时间,好好考虑吧。”
见红蕾神色已清,看来是心下有了计较。沈席君颔首示意思言带她下去歇息。过不多时,便有庆和宫的太监入内请安,告知沈席君晨省已免,但皇贵妃偕同淑贵妃共审清嫔,邀请庄嫔前往,并请求先行带景仁宫宫女红蕾先行一步。
沈席君含笑目送红蕾随那一群太监离去,转身见思言目露哀容,道:“若不放心她,待会随我前去看着便是。放心,只要她掌握好了分寸,我自会保她。”
思言点头道:“主子容人之量,令奴婢敬服。”
“容人之量?”沈席君闻言失笑,复又肃容道,“红蕾在我身边打点起居,若是存心加害我,今日我未必能安坐于此。只是她连累婉菁惨死,就算留着这条命,我也不会再让她在我身边。”见思言神色随之黯然,沈席君转身换装,言语里透着疲惫和无奈:“身边接连出现这样的事,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主子,留不住人心。”
思言迟疑半晌,抬头大胆望向沈席君道:“主子心气和顺、待人宽厚,为众人称颂,只是……”见沈席君凝眸直视、神色如常,终于缓缓道,“只是主子防人之心太重,让人不敢交心。”
沈席君神色一凛,眼中晃过一抹惊异:“思言,原来一直以来我都低估了你。”
思言微微摇头,低声道:“奴婢在宫中沉浮经年、易主数度,看到的事情多了,明白的自然也多了。主子早已暗地派人监视红蕾行踪,却还让奴婢枉做小人、两厢欺瞒,自是为试探奴婢而来。”
沈席君闻言愣神半晌,凝于嘴角的浅笑渐渐扩成自嘲的苦笑:“思言,不是你、而是我枉做小人了。你待我如何,其实当初万岁山上舍命相救之时我就应该明白,只是因婉菁惨死之事变成了惊弓之鸟。”言罢扶正思言的身子,正色道:“思言,我视你为诤友,存心试探怀疑之事定不会再有。”
思言呼吸渐有起伏,情绪似有微动,片刻之后才抬眸缓言道:“奴婢不怪主子疑心,只是想告诉主子,思言是为自己效忠主子,无论将来如何,决不相负。”
说这话时,思言神色凛然,言语之中似几分决绝之感。沈席君心下疑惑,还欲再问,却被推门而入的高进喜打断了言辞。巳时已过,庆和宫中的人过来请庄嫔前去陪同在侧,协助二位贵妃审查。
沈席君点头示意知晓,回头对思言微笑道:“走吧,且去看看孟子清今日下场如何。”
彼时盛夏正灼,景仁宫满园繁花似锦,沈席君迎着炽阳高照,随庆和宫遣来的步辇启程。她知道,自己正向着目标,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