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处处示弱。时随势易,在这一个早晨的时间之内,命运玩笑般地将两人的情势逆转,所谓人生如戏,当真不虚。
只是,这一句话,睿智如皇帝岂会不知?若是真有怜惜,就不该将自己置于这风口浪尖的尴尬位置,更不该在放任皇贵妃处置了孟子清后将自己捧成众矢之的。这份异乎寻常的宠爱不该是皇帝的本意,这一切太过刻意,太过刻意……
沈席君被围堵在一张张笑脸和一声声道贺中,猛然意识到,皇帝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故意做给谁看的戏?
新晋贵嫔,由于事出突然,册礼仪式要在几日之后才能准备好,倒也不急。皇贵妃留沈席君在庆和宫用了午膳,席间淑贵妃作陪,气氛尚算融洽。只是,这看似静若止水的台面下暗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却是不知何人知晓了。
待得沈席君脱身回景仁宫时天色已暗,宫中上下自然又好一番欢腾。所幸有思言的打点,众人还算是忙中有序,准备起几日后的晋封事宜。晚膳过后,沈席君遣离了所有下人,只留思言一人候着。
品茗着思言递上的新茶,沈席君默然沉思许久,道:“皇上下午没召我去上书房,看来朝臣们对于我晋封这件事,还是多有抵触。”
思言道:“毕竟时机敏感,这段日子的折子,免不了会有不少关于主子晋封的事儿的。若然这些折子再被主子瞧了去,那些大臣们不知会闹成怎样,皇上既是避嫌,也是为主子考虑。”
沈席君赞同地点点头,问道:“皇上今夜在哪儿就寝?”
“在乾清宫,不过召了庆和宫的棠修媛小主侍寝。”
“棠修媛?”沈席君轻轻一笑,道,“倒是好些日子没这位小主的声息。对了,咸福宫那边情况如何?”
思言轻叹道:“主子想也知道,咸福宫的那位主子哪是个善欺的主。起先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听说午膳后延禧宫去了几个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这会儿已经哭闹一下午了。打静贵妃的人走后就没消停过,直嚷着与主子你誓不两立呢。”
沈席君失笑道:“没等到皇贵妃动手,她们自己倒是先闹起来,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做戏给皇贵妃看。”
思言慨然一叹,道:“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这几日劳心的事接二连三,主子太过操劳了。”
沈席君摆手,抬眸看向思言,却是怅然一笑,道:“不忙,还有一件事情。”说罢起身至内厢换装,边吩咐思言道:“替我准备些供品,待会我要去趟钦安殿。”
“钦安殿?”思言微微锁眉,目光透出一抹忧色:“主子现在腹背受敌,皇贵妃和静贵妃都把您当作了眼中钉,您深夜前去钦安殿,怕是不妥。”
沈席君换上一身暗色宫服,装扮成寻常宫女模样,浅笑回眸、目光坚定:“思言,或许你说的没错,只是有时候总有些事,是无关利益目的,却还不得不做的。”
沈席君扮做低等宫女,行走在宫阶之间,没有发现有甚异常。不一会儿便穿过御花园,到了坤宁宫之北的钦安殿。佛堂深夜无人把守,骨色的两柄白烛赫然立于贡案两侧,烛光昏暗,映衬得殿中一片灰暗惨淡,连慈悲敛目的佛像都因这摇曳的光影浮动,显得狰狞起来。
沈席君轻抚胸口,闪身进了右侧内堂。这里供奉着周婉菁的灵位,断七之祭尚未结束,所以只能供奉于此。灵位两侧的细小白烛几乎燃尽,看来也是无人照看。沈席君轻叹一声,到案前取下烛案,又换上了两只新烛点燃,狭小的房间顿时明亮不少。
灵位显然是移过来有些日子,竟积起一层薄薄的浅灰,轻轻将灰尘抹尽,又将烛台、供品安置妥当,沈席君凝视那刻着“才人周氏之位”的灵位许久,方才闭目、合十低语:“婉菁,姐姐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只愿你了无牵挂,来生莫再错过……”
灵台无语,只有那两柄细烛闪动着莫名的光影,明瞑恍惚。
只记得她梨涡浅笑,她的墨香环绕,她用清澈的嗓音脆生生地说着:“姐姐来日的成就,可能远在我和子清之上……”
“姐姐,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若有来生,莫嫁帝王家……”
满目萧索,终究还是散作了迷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