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结束不久,萧靖垣道贺之后盘桓片刻即行离去,似是一刻也不愿多待。前来随侍观礼的群臣自然也纷纷随皇帝而去。于是顷刻之间人散得干净,流光溢彩的慈宁宫在极至的喧嚣之后复归清宁。
受邀观礼的先帝妃嫔却是纷纷留了下来,位阶低的各自散去,安顿乔迁的新居。按照大魏祖制,未有生养的先帝妃嫔待得新君登基之后悉数入主慈宁宫终老,而子女长成之后封地建府的,可以就此出宫与子女同住。
可惜本朝之中,能获此条祖制庇荫的,似乎只有淑贵妃、静贵妃等寥寥数人。大多数妃嫔宫人,似乎只能在这慈宁宫的数百间屋室之中寻一间住下,就此了结残生――便是尊贵若皇太后沈席君,亦是如此。
许是近日沾染了太多挥之不去的感伤情绪,沈席君的神色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已发现殿前正中立着的是已然改称淑贵太妃和静贵太妃的二位。前朝人事尽去,这二位有了稳妥的去处,也适时前来请辞。
于是嘴角挂上一抹温婉而恰到好处的笑意,沈席君如同往日一般笑吟吟道:“二位姐姐辛劳许久,在妹妹这儿怎么还这么客气?”言罢立即扬声让思言挪椅子赐座,一晃眼的工夫已是数月不见,礼数周到之余,彼此间竟生份了起来。
淑贵太妃只是和煦地笑笑便依言坐下,静贵太妃却从一开始就盯住沈席君,完全没有掩饰她那犀利如故的眼神。
沈席君有些不解地打量了一下自身,好奇道:“可是妹妹今日有什么不妥之举,还望姐姐提点。”
静贵太妃自嘲地失声一笑,摇头道:“太后娘娘在先帝爷在世时便是出了名的德盛礼恭,不然又怎会得了个‘庄’的封号。所谓‘不妥’二字,自然不会在太后身上出现。”
未待沈席君言语,却闻淑贵太妃轻碰茶盏,几声轻灵的脆响却倏然打断了静贵太妃的作难:“慈宁宫中,我等姐妹皆是再世为人,昔日面容,妹妹已无须置其于人前了。”
静贵太妃收敛了张扬的笑意,凝眸于淑贵太妃,语气之中也顿时失却了方才的逼人之意:“再世为人?姐姐这一句说得倒是轻巧,妹妹我在后宫这些年,是靠这份争强好胜的心性才能苟活至今,您要我扒了这张皮,怕是难了。”
淑贵太妃看向静贵太妃的眼神中有了些许的恻隐,她微微一叹,道:“眼看着便要出宫了,太后御前,妹妹少说几句便是。”
“正是眼看着就要出宫,妹妹才是没了顾及、不吐不快。”静贵太妃缓缓走近丹陛,微微仰起了脸看向沈席君,“太后御前……太后?呵,淑妃姐姐,您平心而论,这个入宫区区三年的黄毛丫头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赢过了你我,甚至赢了那可以只手遮天的宫云绣?我并非不甘,我只是不信,我真的不信……”
淑贵太妃神色凝重地看着静贵太妃稍显迷乱的眼神,皱眉不语。静贵太妃的御前失仪已经逾越其该有的本分,这样的情形并非她所乐见的。
然而静贵太妃却没有结束的意思,她向着沈席君拾阶而上,且行且道:“沈席君,是本宫低估了你,你是真有手段,前脚利用我和齐王斗垮了宫云绣,回过头却能让齐王乖乖地向着他五哥,做什么治世良臣,让你捞了个母后皇太后的位子。呵呵,娘娘洞察人心、算无遗策,臣妾当真佩服,佩服。”
言语间静贵太妃已经立于沈席君凤座跟前,沈席君抬头,看向眼前这满目焦灼而激愤的女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潋滟神容。许是先前拥有的太多的期许,以至于希望落空之后引来如斯绝望之感。
沈席君微微摇头,叹息道:“直到今日席君方知,原来昔日娇纵跋扈亦是姐姐的自保之道。姐姐颖慧不弱于人,静下心来想想,当也可明白齐王避世不争的良苦用心。”
静贵太妃的嘴角扬起了几抹嘲讽的冷笑:“身于皇家还谈何避世不争,陈氏颠覆、宫氏没落,太后娘娘以为您今日之功是以不争之道换取而来吗?”
“陈氏颠覆因其族党乱政,宫氏没落源于外戚震主,姐姐难道真以为,咱们这几个小女子于宫中安坐,便能覆雨翻云不成?”沈席君依着身边思言的搀扶立起了身子,将目光灼灼地对上了静贵太妃,“当今圣上虽然放荡不羁,却也并非庸辈。姐姐心中所想,齐王难道不知?只是该如何洞悉时局、权衡利弊,姐姐,您比您的儿子还差了些。”
静贵太妃的神色由怨尤到困惑,最终止于平息。她颓然退至一侧,声音之中略有些恍惚:“你说得没错,后宫争斗从来与朝争相关。不是我刘漪静输给了你沈席君,是靖文一开始就放弃了争斗。”
沈席君不置可否地一笑,昂首望向了大门之外、极目之处的巍巍群山。慈宁宫正殿堂宇开阔,早春的凉风袭来,沾染了蕴凉的气息。沈席君承着席卷而来的凉意淡淡道:“姐姐,即便是立于此处,看到的风景不过如此。今日之后,祸福旦夕,且犹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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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贵太妃乘着齐王随侍而来的辇驾就此离去,居住数十载的幽深宫殿,一朝离别,没有回头、没有怀念。
淑贵太妃侧目久久地望着招摇远去的礼队,眼中带些难掩的怅然之色。沈席君缓缓步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沉默不语。她明白,此刻的淑贵太妃正在道别的不仅是静贵太妃,更是往昔的自己。
如此静默许久,淑贵太妃才回过头,喃喃自语道:“就是那份为了自保而生的争强好胜之心,让她忘了原本的自己。刚进宫时,她不是这样。”
“世间的女子,有几人是生来便犀利而尖刻的,漫身棘刺,不过是命运使然。”沈席君跟着叹息,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着淑贵太妃正色道,“姐姐,先前定夺储君一事,贸然将泰王和晋王牵连进来,妹妹要向您致歉。”
淑贵太妃神容不变,只是颔首:“靖琪之所以会布兵与齐王为难,本就是存了不该有的念想,这才落入了娘娘的算计之中。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席君心下微凉,只得道:“但请姐姐明白,这并非席君本意。”
“我自然明白。”淑贵太妃顺势抬目,舒展的眉眼之间依旧是往日般清淡的笑意,“若非如此搅得朝局混乱,怎能逼得太子出山执掌朝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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