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浅尝了一口,才道:“嗯,许久没有尝思言姑姑亲手泡的茶了,清香四溢,还是当年坤宁宫的味道。”
思言腼腆地笑了一声,道:“奴婢这点儿手艺算什么,主子才是个中高手,她的茉莉香茗,连先帝喝了都说百尝不厌。”
萧靖垣举着茶盏的双手一滞,顿了一顿道:“哦,那是父皇专享,朕可不敢开口讨要。”
“香茗的露水和茶叶都要特别挑过,往后让思言备下,你要喝说一声便可,别说这话寒碜人。”沈席君略带嗔怒地瞥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
萧靖垣缓缓垂目,看着茶盏中叶沫沉浮,半晌,才抬眸道:“太后应该多笑,这样比较美。”
他眼睛里的光芒亮得有些晃眼,她真的能感觉到他心底的喜悦,是全然没有杂质的纯净。许是熹微的晨光摄去了人的心魄,又或者晨起的混沌还是没有消散干净,萧靖垣还在说着什么,沈席君却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只觉得心口泛起莫名的情绪,难以自制。
萧靖垣说了一会儿,停下凝神看她:“怎么走神了?”
沈席君微微回神,道:“可能是没休息够,怎么了?”
萧靖垣不以为意,似乎觉得她这偶尔的失态也挺有趣,于是又道了一边:“南边来的消息,朝君要回京了。”。
一句便勾起了沈席君全然的注意,忍不住喜上眉梢道:“真的,家里的事这么快就安置好了?”
萧靖垣点头道:“信里没细说,不过朝君既能脱身,总没什么大事了。”
话音未落,刚刚转出门外的孙谨去而复返,躬身禀奏:“宁妃娘娘带着柔嫔、玉嫔在殿外求见。”
沈席君微眯了眼,瞅着窗外日光道:“都什么时候了?”
思言道:“辰时已经过了,主子昨个儿归宫,宁妃娘娘今日来晨省也是对的。”
回宫后的头一遭晨省,却是原本傲气的宁妃抢在了容妃前面。沈席君看一眼萧靖垣,道:“皇帝也随我过去吧。”
转入慈宁殿正堂,宁妃三人显然候了些时辰。萧靖垣跟着沈席君身后出现,三人倒也没太意外,只是满面的喜色难以掩抑。看得出宁妃精心准备了妆容,潋滟的明眸闪动,有如延晖阁初见时的明媚。
沈席君笑着让思言给三人引了座,而后道:“离开些时日,宁妃倒是越见乖巧,这么早便记得来看哀家。”
宁妃含笑垂首道:“姐妹几个昨个夜里就想来参加晚筵,只是碍于太后懿旨,这才拖到了此时。”
沈席君欣慰地点头,打量向宁妃身后的柔嫔武氏和玉嫔郑氏。眼下的宫中几位妃嫔都入宫时日尚浅,除了宁、容二妃双足鼎立,以及柔、瑜二嫔打小不合,其余人皆是派系不明。如今这两位嫔愿意跟着宁妃出现,是不是说明区区月余的时日,后宫局势已有些许归属的意向?
沈席君笑而不语,却是柔嫔先耐不住性子,将话锋转向皇帝:“皇上出宫了几日看着愈发精神了呢,听说江南遍地是美景,到处是美食,臣妾从未出过京城,是不是江南真这么好玩?”
柔嫔乃忠勇侯之女,这一班妃嫔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将门之女却出落得娇俏可人,惹得萧靖垣也是语带笑意:“是啊,有道是江南烟雨,随手一指都是人间仙境,满街满巷的美食香味,吃食更是美味得你连舌头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几句话引得柔嫔满面神往之色,宁妃敛衽捂唇轻笑着嗔怪:“皇上存心馋人,欺负柔嫔妹妹。臣妾去过的地方虽然不多,不过名都扬州风华,瘦西湖醉柳楼台的风光却还是领略过的。”
萧靖垣颇笑着挑眉直道:“到底是宁妃见多识广。”
一句话,自然是把其余二人比了下去。宁妃怡然一笑,明丽的眸子笑作两道潋滟的弯月。柔嫔不甘人后,面带期许道:“臣妾也没去过江南,皇上定是带回了不少有趣的物事,也给臣妾们开开眼呀。”
萧靖垣点头笑道:“都想要什么,朕记下来回头就让放内务府给送去。”
宁妃一扬眉,戏谑道:“天下才子聚扬州,要些瓷器吃食的反是落了下乘,臣妾要扬州第一名士陶鼎的画作,皇上可拿得出来?”
久未开口的玉嫔微微一哂,却轻声道:“都知道容妃最是爱画,皇上可别舍不得拿出来啊。”沈席君微一皱眉,看向那玉嫔,知她帮着宁妃存心争事,眼里多了些厉色。
不过萧靖垣却如若不知,笑着摇头道:“陶鼎的仕女图素来是一画难求,朕这样的武夫上门求画估计也会被人轰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萧靖垣卖个关子,待得殿内所有都看过来,才缓缓道:“朕这次去江南,倒真在集市偶遇一幅仕女图,所谓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也道不尽那画作的风流之处。”
“竟有这样的神作,让皇上都如此念念不忘?”宁妃犹疑道,“皇上带回来了?让臣妾也开开眼界。”
然而萧靖垣故作玄虚地叹气,满面惋惜道:“刚跟画贩子定了货,就被游人冲散了,回头朕再找到那贩子时,他说那画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这话引得殿内一阵叹息,柔嫔撅起嘴嘟囔着:“怎么能这样,皇上订的画,当然就该是皇上的呀。”
萧靖垣笑着歪了头看她道:“是啊,朕也觉得该是朕的,可画就是归了别人了,怎么办呢?”
宁妃盈然一笑,道:“要是臣妾,自然会找到买主,把那画买回来。好容易看中的东西付于他人之手,岂不可惜?”
萧靖垣朗声一笑,回头又看向沈席君:“太后觉得呢?”
沈席君隐隐知他用意,只觉得心中微恼,蹙眉道:“既然付之他人,便是没这个缘分,何必强求,再另寻一幅也就是了。何况集市所得,哪能与上扬州大儒的那些登堂入室之作相提并论。”
“再好的名画佳作,也比不上早已入了眼的集市偶得。”清冷的音色自殿门旁传入,正是容妃携侍女入内,进得殿中款款福身道,“臣妾未经通报便入宫拜见,望太后饶恕失礼之罪。”
宁妃神色略带不屑,将脸转去一侧。沈席君笑道:“今日来的人本就多,是哀家不让宫门设防,无妨。”
起身后,容妃也不拘泥,行至萧靖垣眼下,昂首道:“只有第一个心动的才是最好的,后面的再好,也只是赝品罢了。皇上可是这个意思?”
萧靖垣与她对视片刻,笑而不语,眼神却有些微的锐意。殿内气氛一时默然,终究还是沈席君叹了一声,道:“不过几句闲言,倒让你们解出了这么多的意思。哀家累了,皇帝带着她们几个都退了吧。”
言及至此,殿下几人暗自对视一眼,都将期期艾艾的眼神对向萧靖垣。深宫寂寥,一颗颗芳心都系在了这一人身上,入宫时日再浅,也难得逃过这宫怨二字。萧靖垣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并不理会沈席君的言语,落了座,将脸转向了一边。
几人于是福身告退,最无城府的柔嫔甚至暗吁一声,似有逃出生天之意。沈席君无奈一笑,目送那些袅娜的少女们离开,才叹了一声,道:“宁妃和容妃并不和睦,皇帝此行没有带回原定的苏皇后,今日虽没什么声息,但再过数日,定然该有人谏言了。”
皇帝依旧坐于原处不语,沈席君缓缓行至正前对视上他,眼里看不出情绪:“皇后的事……该怎么办?”
见萧靖垣依然低头不语,沈席君于是开口:“我看……就在宁妃和容妃中挑一个吧,你再不愿意,宫中终归不能总是无主。”
“我不愿意立后,你同意吗?”萧靖垣突然抬头直视向她,那灼人的慑意,逼得沈席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我自然希望你早立国本,为大魏开枝散叶,绵延国祚……原本烂熟于心的言辞,这一次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竟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沈席君张着口,难以平息胸口陡然而起的剧烈心跳,在正要出言的那一刻,突然听殿外孙谨通报:“礼部尚书霍圭、户部尚书安若成求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