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东海潜龙

    苻坚固然想不到姚苌的恨意会有那么浓厚，实际上在他的眼睛里，似乎只有积极阳光的一面，根本意识不到人性的丑恶和阴暗。

    这份纯真显然是在乱世乃至盛世中，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确实会让当事人有如光环加身，得到旁人意想不到的收获，但也不可避免地会遭遇自己意想不到的危机。

    在大家都认为某人单纯到了极致，简直就是幼稚白痴加脑残的境界，但又深知他绝不是白痴更不是脑残，往往就是这个人靠着浑身散发的这种独特气质，最后竟得到让人大跌眼镜的成就。

    但人性之阴暗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无视而不存在，你阳光善良是你的权利，但丝毫不影响别人的阴暗奸险，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决定整体，陷入这个误区，往往让当事人深受其害。

    所以会有用人不疑和疑人不用，前者是对纯真的肯定，而后者则是对阴暗的重视。

    苻坚的性格决定了他只对前者奉若座右铭，对后者却极为漠视，最终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与苻坚不同的是，苻生对周围的绝大多数人都心存戒心，而且一旦生疑或是感觉不舒服，必定大开杀戒。

    终于平定了几乎有着妖魔般魅力的姚襄，苻黄眉自以为会得到很大赏赐，却万万没想到半点赏赐没有，反而多次被苻生当着大家的面羞辱，说什么姚襄多么有孝心，多么有气节，苻黄眉只不过是个刽子手。

    苻黄眉本是火爆脾气，一来二去，顿时生出报复之心，可惜他太火爆了，以致还没起事，就已经泄露了心迹，苻生才不给他悔过的机会，立刻下令将其处死，受牵连的王爵公爵、皇亲国戚很多人都被杀害。

    虽然苻生杀过很多人，但苻姓皇族成员还是头一次中奖，考虑到一死百了，这对于苻黄眉等人来说倒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就在此事平息不久，苻生忽然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有一条大鱼，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蒲草。

    苻生不太高兴，因为在他爷爷之前，他们一家都是姓蒲的，有鱼吃蒲草，显然是预示有人要篡位啊！与此同时，首都长安城里新流行了一支儿歌，歌词大概是：“东海大鱼变成龙，男的变成王，女的变成公。”

    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苻生当即下令逮捕了太师、主管朝廷机要、广宁公鱼遵，连同他的七个儿子和十个孙子全都砍下了脑袋。

    苻生怎么也料想不到这里的大鱼却并不是姓鱼的老头，而是东海王苻坚，但当除掉鱼遵一家，苻生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日子仍然照旧。

    鱼遵地位何其显赫，只因一个梦和一支儿歌，居然稀里糊涂地惨遭屠戮，最高国务官牛夷认为自己的姓氏也比较敏感，万一哪天苻大帝梦见老牛拉破车之类的，只怕自己也难逃厄运，为了防患未然，主动请求调任荆州督导官。

    苻生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改任他为中军将军，并在召见时，调侃他说：“牛的性情迟钝，很会拉车，虽然没有骏马的腿脚，仍可以承担得住一百石的重担。”

    牛夷顿时万分惶恐，寻思终于提到牛了，哆哆嗦嗦地以致语无伦次起来：“虽然……虽然拉的是大车，但没有走过悬崖绝壁，我愿意试一试拉得更多，才知道有没有成果。”

    苻生大为很高兴，鼓掌笑道：“痛快！你这是嫌责任太轻了是不是？这好办啊，我就把鱼遵的位置让给你！”

    牛夷越发恐惧，失魂落魄地回家之后，一晚都没熬过去，居然上吊自杀了。

    苻生倒是略感可惜，但这种事于他如浮云，根本影响不到心情，更不会让他的作为有任何改变，仍旧没日没夜地饮酒，有时候一连几个月烂醉如泥，足不出宫，臣属呈上的奏章，更连看都不看，到了最后，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下文。

    有时他也不忘政事，但要么在醉酒中裁决，要么到了傍晚才登上金銮宝殿，主持汇报，醉眼惺忪中，诛杀了许多人，左右侍从人员更是借机为非作歹，所作奖罚也是毫无标准。

    朝局乱作一锅粥，每天又有人死于非命，前秦官民人人自危，而随着苻生在位的时间越来越久，他杀人的手段也是日新月异，因为自己眼睛残疾，所以最忌讳残、缺、偏等字眼，每天因犯忌被杀的官员，不可胜数，而且手段极其残忍，有时甚至剥人的脸皮，再让他们唱歌跳舞。

    剥皮这种事的灵感还是来自于动物，在他没登极之前就喜欢剥牛、羊、驴、马的皮，还喜欢用沸水褪鸡、鸭、鹅、小猪的毛，等到当了皇帝，又添新花样，放任这些惨遭不幸的动物们在金銮殿前数十只一群，痛苦哀号地挣扎奔跑，他则与朝臣们一起观看。

    朝臣们的心情不言而喻，必然是百般不自在，万般不舒服，但往往在这时候，苻生故意问左右的官员：“自从我当皇帝以来，你听到民间对我有什么评论？”

    官员胆战心惊地说：“天子圣明，赏罚公平，天下人齐声歌颂太平盛世。”原以为苻生一定会龙颜大悦，却不想苻生居然大为恼怒：“你谄媚我！”下令将其处死。

    过了些时候，苻生再次在同样的场合问这一同样的问题，官员们吸取上次的教训，一脸忠诚地答说：“陛下的刑罚略微重了一些。”寻思这回应该没什么要说的了，却不想苻生再度拍案而起，怒吼道：“你诽谤我！”下令一律处死。

    到了357年下半年，前秦对国家做过重大贡献的功臣和故旧亲戚，几乎被诛杀殆尽，所有人都期待着一个英雄挺身而出，终结大家的苦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