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宇文泰,张轨瞬间声情并茂:“宇文泰文能治国,武能平乱。”
斛斯椿忍不住嘀咕:“如果当真如此,那倒是可以依靠的。”
得知贺拔岳的死讯,斛斯椿一度十分沮丧,此刻重又恢复几分光采,经过与元修多番商议,二人终于达成共识,不管主持西方的是贺拔岳还是宇文泰,都一定比高欢要值得亲近。
元修很快就着手西上的计划,先让宇文泰派二千骑兵,驻防东雍州,在声势上支援,同时让宇文泰率主力稍稍向东移动,并让宇文泰担任总监察长、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总司令官、封略阳县公,代表皇帝行使职权。
当时华山王元鸷是徐州督导官,但高欢让徐州总司令官邸珍接管城防,其他像建州督导官韩贤和济州督导官蔡俊,都是高欢的人,元修为了实现独立的宏伟目标,特别下诏撤销建州,以排除韩贤,又让监察官弹劾蔡俊,而派汝阳王元叔昭接任。
高欢第一时间表达不满:“蔡俊对国家有功,不应夺取他的官位,汝阳王品德高尚,应该当大州州长,我弟弟高琛,正担任定州督导官,可以免去他的职务,改由汝阳王接任。”
元修当然不同意,并且让斛斯椿兼领军将军,对河南关西各州司令官及督导官,都改派新人担任,还增设贵族子弟禁卫别动军六百人,又增设骑兵军官禁卫别动二百人。
万众嘱目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534年5月10日,元修下诏戒严,征集黄河以南各州人马,在洛阳举行盛大阅兵,南自洛水,北到邙山,营帐此起彼伏,对外宣称准备御驾亲征萧梁,实则想突袭高欢的老巢晋阳,
6月6日,元修下密诏给高欢,说:“宇文泰和贺拔胜阴谋背叛国家,所以我表面假装南征,事实上是暗中对付他们,大王应该在声势上进行援助。此信事关重大,读过之后,立即烧掉。”
高欢的耳目并未被蒙蔽,元修近来的一系列小动作,他都悉数掌握,所以根本不信元修的这套说辞,不久便回奏说:“荆州、雍州既然要叛离中央,我已秘密动员三万人马,横渡黄河,向西出击,又让恒州督导官库狄干率军四万,自来违津西渡黄河,领军将军娄昭率军五万,讨伐荆州,冀州督导官尉景率山东武装部队七万、骑兵突击队五万,南下讨伐江左,全军进入戒备状态,等候进一步指示。”
貌似尽忠报国,但高欢这道奏章更多的是在夸耀自己的实力,想让元修知难而退——高欢至今想象不到元修那颗想要脱离控制的心是有多么强烈,强烈到可以不顾一切,俨然一副“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决绝。
元修知道高欢已洞察他的阴谋,而且有了充分的应敌准备,所以突袭晋阳怕是难以实施了,只好把高欢的奏章拿出来,交给亲信高阶层官员讨论应对之策。
高欢也在并州总部召集高级幕僚会议,商讨如何把这件恶心事妥善解决,因为对方是皇帝,武力镇压显然是行不通的,可是一味放任其自由,万一和西方相勾结,便是巨大的隐患。
然而高欢毕竟不想做乱臣贼子,即便最后终难免武力解决,但起码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忠贞的姿态,很快再度上疏说:“我承受陛下宠信的弄臣家奴伤害,他们从中挑拨离间,于是使陛下一夕之间,对我兴起怀疑猜忌,我如果胆敢辜负陛下,愿身受上天惩罚,子孙灭绝,陛下如果相信我的这份赤心,就请下令停止军事行动,对一二谄媚份子,希望能逐出政府。”
几天后元修也进行了官方回复:“我没有动用一尺长的兵器,安坐在那里就当上天子,正像俗语所说,生我者父母,使我尊贵者是高王,我如果无缘无故背弃高王,计划征伐大事,我也甘愿受上天惩罚,子孙灭绝,像你所发誓言一样。
近来因担忧宇文泰变乱,贺拔胜响应,所以下令戒严,打算与大王互相支援。经过一段时间,而今密切观察他们的行动,发现并没有背叛的迹象,至于东南地区不肯顺服,时日已久,并不是今天才开始,可是我们的户口却减少一半,不应再主张一切问题都用武力解决。
我十分愚昧,不知道谄媚份子是谁?不久前诛杀高乾,岂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可是大王面对高昂(高敖曹),却忽然说他哥哥冤死,人们的耳朵和眼睛,为什么这么容易欺骗?
就像我曾听说库狄干告诉大王:‘本来打算挑选一个软弱的当君王,想不到挑到一个年长的,竟然还不肯听话,只要给我十五天时间,就可以把他废除,再另外选一个。’说这样话的人,应是大王面前有功勋的人物,一般的谄媚份子怎么敢说这种话?
去年封隆之叛变逃亡,今年孙腾也逃亡,大王对二人既不加以处罚,又不押送洛阳,如此行径,谁不奇怪?大王如果对皇家忠心,为什么不砍下两颗人头送到洛阳?(两人都是高欢亲信,与元修关系破裂之后,两人及时逃奔晋阳。)
大王在奏章上虽然强调西攻宇文泰,可是事实上四路大军并没有,有的只是南下洛阳,说这话的人连自己都会诧异,听到的人怎么会不惊疑?大王如果心平气和地安坐北方,我这里纵然有百万大军,也没有冒犯大王的野心,大王军旗如果指向南方,我纵然没有一匹马,没有一辆车,也打算赤手空拳抵抗到死。
我品德本来不高,但大王既让我坐上宝座,人民没有知识,或许认为我能担当大任,假如被别人谋害,势将暴露我的罪恶,不如死在大王之手,无论被囚被辱,或被剁成粉末,都没有一点遗恨,本来希望君臣一体,想不到今天疏远到如此地步。”
双方谁都不想做那个理亏的人,都想逞一逞口舌之快,但归根结蒂,无非是利益作祟,抛开所有表面的修饰,仅仅权力之争而已。
这场权力之争开始的莫名其妙,因为高欢并没有无理到哪种地步,一定意义上来说,高欢只想当个曹操而已,真的篡位的也是他的儿子,他这辈子是当定“忠臣”了。
而元修之所以铤而走险,主要还是受斛斯椿的蛊惑,将来面对高欢的儿子,或许会进行反抗,在那之前多做准备,并不是没有机会,但在高欢如日中天的时候,妄想与高欢争长短,这是战略失策。
斛斯椿却也不是卧龙凤雏,并没有匡世之才,他之所以极力撺掇此事,当然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且他认定此事成功的关键只在宇文泰身上,并没有其他可仰仗的实力,那么问题随之而来,宇文泰就真的是忠君爱国之人吗,当他实力壮大,谁能保证他不做第二个高欢?
岂止没人能保证,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第二个高欢。
元修在决定起事的那一瞬间,就注意了悲剧收场,因他做的是一件逃出狼穴,奔向虎口的傻事,成功则死于虎口,失败则折于狼穴。
东郡郡长裴侠,率部抵达洛阳勤王,当王思政向他征求意见时,他就道出了其中利害:“宇文泰受三军拥护,身居险要之地,手拿利刃,怎么会把刀柄交给别人,如果前往投奔,恐怕结果只是为了逃避水淹,却跳进了火坑。”
王思政问他:“那怎么办?”
裴侠说:“讨伐高欢,立即大祸临头,西奔宇文泰,将来也会后患无穷,无可奈何,且到关右从长计议。”
王思政先前极力赞同西进,此刻也不禁犯了嘀咕,把心中困惑告诉元修,元修也有点纠结,便派派事务顾问官柳庆,前往高平晋见宇文泰,企图察看对方的心迹。
柳庆回洛阳后,对宇文泰大加赞赏,元修更加纠结起来,秘密问他:“我打算投奔荆州,如何?”
柳庆说:“关中形势险要,宇文泰才干谋略,都可以信赖,荆州没有险要可守,南方又与贼寇相邻,深受压迫,我愚昧地看不出那是什么好地方。”
元修瞬间变得异常沮丧,好像走到了十字路口,选择很多,却不知道上哪个致命,哪个保命。
在他彷徨之际,高欢已失去耐心,准备迁都邺城,派三千骑兵驻防建兴,同时增加河东及济州的军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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