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胥的眼中露出惊恐,惊慌失措的喃喃道,“你,你是,不可能。”
雨声震耳欲聋,几乎淹没天地,风雨蛰伏着千万种危险,唯一无法预料得,便是背叛。
秦漠淡漠道,“当年城濮一战,楚国战败,传闻皆说大将子玉是羞愤自尽。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以为当年的事能瞒天过海。”
卫胥脸上血色尽失,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你如何得知?”
秦漠道,“我如何得知?......子玉他是我的亲生父亲。那年兵败,是你设计逼死了他,之后派人暗杀我和母亲。若不是跟随我父亲多年的下属拼死相互,把我和母亲偷偷送走,我早就已经死了。父亲走后,母亲郁结于心,含恨而终。我家破人亡,全是拜你所赐。这些年,我忍辱负重,一个亡命之徒,从任人欺侮的小兵做到左徒,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的遭遇,我所承受的痛苦。为了一步一步接近你,我在你面前溜须拍马,卑躬屈膝,你真的以为我是敬重你,我只是想要找机会报仇。苍天有眼,竟然给我这么好的机会,让你以相同的方式死去。”
夜朔的肩膀受了伤,不得不一只手狠狠的捂着伤口,他用袖口抹去脸上混杂着鲜血的雨水,冷冷的问,“所以血书是你写的,引我前来也是你的阴谋。”
秦漠轻笑出声,“是啊,借机除掉你,一举两得。如实这般,才能引来卫家最优秀的兵力,不仅除掉了你们,卫家的势力也一并铲除了。”
夜朔从来就不爱笑,一双眸子阴郁的让人不想靠近,他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嘴角才攒出一丝笑意,道,“你以为全军覆没,只剩你一个人,你还回得去楚国吗?你又以为,去到吴国,有多少人信得过一个出卖自己国家的人。”
秦漠倏然停住笑意,“我没有要背叛楚国,我只是用土默川换卫胥的项上人头。回到楚国,我会一如将军当年所做,就说你是悲愤自尽好了。当然,说是夜将军勾结敌国,导致全军覆没也未尝不可。”
秦漠将目光游离在二人之间,一字一顿的说,“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回到楚国,好好的安慰家破人亡的卫倾,你们可以安心的去,她不会没有人照顾。”
夜朔猛然抬头,眉目紧皱,声音压的极低,“你敢。”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着力压千军的气势,秦漠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猛然一颤,竟无法再说出什么戏谑的话来。
卫胥又恼又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我的命,便拿去,不要伤害倾儿。”
良久沉默而又凌厉的对峙,秦漠拿出之前打斗中夺下的剑,那是夜朔从小到大不离身的配剑,剑鞘上傲放的梅花,是他亲手刻上,整个郢都最美的梅花。
秦漠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道,“卫胥我要亲手杀死,夜朔就交给你们了。”
之后,夜朔亲眼看见秦漠用自己的剑,杀了卫胥,又看见秦漠丢下这柄剑,冷眼离开人群。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一边斩杀着蜂拥而至的敌军,一边想着卫倾,仍然能够清楚的数着砍在身上和脸上的刀刃,清楚的看到雪珠迸发的方位。他随手捡起的剑上,被砍出无数的缺口,若不是雨下的这样大,也许迸发的火星能点燃身旁的枯枝干草。
夜朔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此刻有着最强烈的求生意识,他想,自己万不能就这样死去,他不能让卫倾受到伤害。那年冬天的月光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一个笑起来没有虎牙的女孩天真烂漫的躲在暗夜的窗下,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保护他。当时他就在想,穷尽一生也要守护她。
秦漠所做的一切部署看起来万无一失,堪称完美,但可惜之处在于,他没有亲眼看到夜朔的尸体便离开。
平静的清晨,枝头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树下的一滩积水中,鸟儿凄厉的嗓音划破天边红霞。夜朔醒转过来,身上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还活着,但脸上背上几乎无一块完好的皮肤。积水中倒影的面目全非的容颜,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此以后,他失去了令人艳羡的眉眼。
醒来的一瞬间,几乎没有思索,他立即忍着剧痛从血水和尸堆中爬起来,捡起身边被随意丢弃的自己的配剑,郑重的擦干净,急急朝着郢都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