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些伤药过去。在外头敲了敲门,里面有熟悉的声音道:“进来吧。”
绛树听了这声音步子一顿,没有想到赵云在里头,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乱了开来。犹豫半晌,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素秋正躺着阖目安眠,赵云在床榻边,看见是她进来,不由得也怔住了。一时两个人隔着这样几步远的距离相望,却仿佛是隔了清浅的银河,看似清浅,又无法逾越。赵云先开口问道:“姑娘怎么来了?”绛树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我来看看素秋,她睡下了?”赵云点点头没再看她,只道:“有劳姑娘了,等她醒来我会转告。”
绛树静静望他半晌,忽然轻声道:“你恨我么?”赵云怔了怔,却仍是没有回头:“姑娘这是说什么呢。”绛树缓缓道:“你喜欢她,她又是为了我才受伤,你难道不怨我?”她停了停又道:“你现在这样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与其知道是因为与当初对我的心思一样,我宁愿觉得是因为你对谁都是一样的。”赵云沉默片刻,终于望向她道:“姑娘这是何必,方才同公子相见,不是也很情深意重么?”
绛树抬起头望一眼舷窗外,窗外有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日光总算分明起来了,隔着窗上竹帘子依稀可辨远处山峦,溶溶青黛之上染了一痕阳光金色。原来这阳光,纵暖得了山,竟暖不了心,她凉凉地笑了笑:“是啊,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心意。你是不是惩罚我当初不经细想地拒绝,所以再也不愿给我机会说出来?我告诉你的时候,你却是醉着的。而且那个时候,想来你已经有了她了。”绛树不待他回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道:“好了,绛儿多说了,这一切本是我咎由自取,不该来埋怨将军的。绛儿不打扰素秋姑娘休息了,也请将军好好养伤,告辞了。”
见她出了船舱,赵云默然半晌,轻推了一把床榻上躺着的素秋:“早醒了就别装了,说你听见了多少?”素秋“扑哧”一笑睁开眼坐起来,道:“要不是听到将军你酸意满满地说她和刘琦公子情深意重时我险些没憋住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你发现了呢!说起来,现在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将军怎么还不告诉她实情?看她方才抱着刘琦公子那模样,再伤她的心,只怕她真的又和公子情深意重去了。”赵云垂眸道:“我也没想到她这样就走了,可是更重要的是,你此前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我们这一干人如今都系于刘琦公子,而公子的心都系于她身上。若此时和她在一起,更会伤了公子。”
素秋低头自语道:“如此,就真的只能委屈你们了么……”她似乎思索了片刻,凑近了些好奇地问:“对了,她说她告诉过将军她的心意,只是将军却醉着,将军也不想知道她那时说了什么?”“我是知道的。”赵云望向绛树离开的方向道:“那天我没有醉得那么人事不省,她说的我都听见了,只是那之后不久主公便来信说公子要来接她回去,那利害关系与如今差不多……”他悠悠叹息一声,轻轻道:“我记得她曾经说过一句什么话:‘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1)’,正像是如今了……”
绛树出了船舱,只顾埋着头向前走,却迎面遇上一个人挡在她面前。她只看见那人衣摆上细碎的竹枝纹样,听见他道:“绛树姑娘这是怎么了?”那声音隐隐有些熟悉,绛树抬起头来,男子提着药箱,瓷青的衣裾在江风中微扬。她略有些惊讶:“秦先生不是在荆州么,怎么来了这里。”
“公子去江夏,荆州只由蔡氏姐弟把控,想想也不会长久,我便随公子离开了,如今自然要来相助……”秦桑看着她,“上次见姑娘不久,听说姑娘出了些事情,我心内着实惋惜了一番。还好姑娘福泽深厚,平安无事。”他停一停又道:“姑娘……似乎心情不好?”
绛树定下神来摇摇头道:“我没事。这船上伤者还多,秦先生还是先忙着吧。”秦桑笑了笑:“好吧,姑娘不愿说也罢了。对了,姑娘可知道赵云将军在哪里?”绛树怔了怔,指向身后道:“就是这里。”秦桑有些意外地道:“那姑娘,是才从赵将军那里出来?”“没有……”绛树极力平静道,“只是路过罢了,我先走了,秦先生进去吧。”说罢也不待他回应便匆匆离开了。
(1)出自柳永《婆罗门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