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便挥起大斧直冲而去,诸葛亮回车入阵,阵门复闭,阵势急分两下而走。邢道荣心内犹疑起来,听闻诸葛亮极擅布阵,若贸然追过去只怕要入了他彀中。正掂量间只见那中央有一簇黄旗,想必前头就是诸葛亮,于是打定了主意,紧追着那黄旗而走。追过山脚,那簇黄旗扎住,各自散开,却不见诸葛亮的四轮车,而是张飞挺矛跃马直取他而来。
邢道荣大惊失色,勉强迎了几下便拨马急走。此时两下伏兵齐出,邢道荣左冲右突,舍死冲过几层围堵,忽然觉得被迅疾地一击,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人仰马翻。他在地上刚抬起头来,一杆银枪已指在他眼前。白衣将军勒住扬蹄长嘶的骏马,淡淡吩咐:“拿下!”
邢道荣被赵云缚进营帐中时,诸葛亮已在里头了,正同刘备说得高兴。刘备问明他身份,便只随口道:“拉下去砍了。”邢道荣生性贪生怕死,闻言吓得连连叩头求饶,却也无人理他。眼看帐中亲兵就要拉他出去,便说得越发声泪俱下。诸葛亮笑了笑,拦下亲兵向邢道荣道:“邢将军把自己说得如此凄惨,我也有心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若不拿一件功劳来换,我如何好为你向主公求情呢?”
邢道荣咽了口唾沫,眼珠一转想了想道:“我愿为内应,今夜引军师来劫营。”“好!邢将军果然是讲究礼义之人。”诸葛亮答应得爽快,转身向刘备道:“如此就请主公放邢将军回去吧。”刘备思量良久,终于点一点头:“既然军师替你求情,就放你回去,今夜二更引兵去劫营,到时便仰仗将军了。”
邢道荣千答应万答应,又道谢了许久,刘备挥挥手让亲兵送他出去。待他出了营帐,帐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刘备强止住笑问诸葛亮:“孔明,你说咱们是不是答应得太痛快了,他会不会起疑心?”
“主公放心。”诸葛亮轻轻挥挥羽扇,“他捡了条命回去,怎还会疑心,最多是觉得我们就是需要引他为内应罢了。想来他回去必然吹嘘自己是有意诈降,今夜也不可能真的引我们劫营。但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这个算盘……”他略一顿,向刘备躬身笑道:“恭喜主公,今夜就可取下零陵了。”
夜半听得报过了二更,诸葛亮搁下公文想出去走走。出了营帐,一阵凉风拂面,天上皎月疏星。走出去不远,看见赵云在对巡营军士交待着什么,他走近几步,对面听着的军士先看到了,唤了声“军师”。赵云回过头,才要行礼,诸葛亮拦住道:“不必,子龙眼下可有空闲随亮在营中走走?”“自然可以,我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在嘱咐他们多加小心罢了。”赵云挥手让那军士下去,转而向诸葛亮道:“军师请。”
深夜里梨花柔枝静谧,却也沾染上了兵甲的寒光,两个人随意走了一段,诸葛亮徐徐开口道:“零陵取下后,剩下的三郡,依我的意思就不必主公亲自前去了,各派一将去取便好。”“不错。”赵云点点头,“我们此前取下荆襄数郡,他们心中想必对我们有所忌惮。只要此次取下零陵后安排妥善,其他三郡见了或许会有归顺之心。”
“正是此意。”诸葛亮沉吟片刻道:“湘江之西这零陵已得,接下来首要便是湘江之东的桂阳。子龙,你说这桂阳,叫谁去取为好?”赵云想了想,停下脚步抱拳躬身道:“若主公与军师信任,云愿领兵前往,稳取城池。”诸葛亮转过身颇为欣慰地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有此心意,其实我也正属意你前去。此次南征,云长留守襄阳,桂阳一时只能着落于你或翼德身上,待主公问起时,翼德必定也不肯落后。如今既然你的确有此意,我定会助你得到去取桂阳的机会。”
赵云闻言怔了怔,皱一皱眉道:“这次机会固然难得,可是军师……不当有偏私之心啊。”诸葛亮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道:“子龙果真正直忠义,只是亮此举并非有偏私之意,而是有别的考量。”他顿了顿,敛起笑意道:“此番南征,要的是这四郡诚心归附,如此才能后顾无忧。因此这四郡不能强取,尤其不能使战火殃及城中百姓。即便顺利取下,也要严格管束手下兵士不可侵扰百姓安宁。翼德脾气暴躁,虽也颇具谋略、粗中有细,可是我担心他才在零陵这一役中得胜,只怕急于争功难免耐不住性子。而桂阳是第一个只派将领去取的郡,主公在零陵做出的仁德爱民的表率一定要在其他几郡同样展现出来,因此桂阳这一役尤为重要,所以我属意你前去,子龙可明白?”
“是。军师思虑周全,云定不辱使命。”赵云郑重道。诸葛亮赞赏地点头,两人在开满梨花的树下相对而立,月光落在素白的衣衫上,如同白璧成双。营寨外头忽然有大批的马蹄声与得胜的欢呼声传来,诸葛亮长呼一口气,扬起头伸出手来,掌心落上一片莹白的梨花花瓣。他含笑向赵云道:“他们回来了,看来零陵已是取下了。”他一点一点握紧了手中的花瓣,眸中闪着傲然的光彩,缓缓道:“荆襄、西川、整个天下,日后都一定要握到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