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床边,声音温柔极了:“醒啦?不要乱动,你现在身上有仪器……”她顺着郁青的目光望去:“那个是临时的心脏起搏器,千万不要动,动了就没命了……别拔鼻管儿,那个是连呼吸机的……”,
郁青便很乖地不动了。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缓慢而吃力的呼吸声。,
外头有人喊郁青的名字。护士冲他笑笑:“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然后他便看见了妈妈和姐姐的身影。,
周蕙急匆匆地,几乎是扑到床前的。,
母亲是医生,那是见惯了生死的。在郁青心里,哪怕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她永远不慌不忙,稳稳当当的——她这回有点儿不太像她了。,
可郁青见了她,心里还是猛地踏实了下来。他想叫一声“妈”,张嘴又说不出话来——呼吸机的管子插着,稍微一动喉咙,排山倒海的恶心感便止不住地往上涌。他只能艰难地放松自己,试探着慢慢喘气。,
周蕙小心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好点儿了么?”,
郁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睛浮肿的姐姐,轻轻点了点头,努力冲她们笑了笑。,
母亲和姐姐却不约而同地掉下泪来,又心有灵犀地飞快把眼泪擦掉了。,
原来他那天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不知怎么摔了一下,磕到了头。同事见他昏过去,赶忙把人送到厂医院。检查做了一堆,结果脑袋没事,心电却有很大的问题。急诊医生怀疑他重症心肌炎,建议紧急把他送到对岸的医大附院去治疗。过江只需要二十多分钟,而那里的心内科是全市最好的。,
刚下救护车,郁青的心跳就停了。抢救回来后,被直接送进了icu。后来心跳又停了两次,上了体外支持仪器。,
整个过程里郁青始终都没有醒过来。周蕙说病危通知书她都是成打签的,一张接着一张,签了厚厚的一叠。,
到了那种时候,真的就是生死有命了,甚至连医生都开始暗示家属准备后事了。,
可谁也不愿意放弃。,
不光我们。周蕙低低道。润生在重症监护室外头也呆了整整三天。,
郁青说不出话来。周蕙也没说下去。探视的时间结束了。她仔细帮郁青掖了掖被角,在护士的催促下离开了。,
醒过来了,躺在icu里便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郁青半是昏沉半是清醒,整个人仍然迷迷糊糊的。幸而身上的疼似乎一天天轻了下去。,
到了第三天,意识总算是完全清醒了,那个折磨得郁青睡不好觉的呼吸机也终于被撤下去了。,
护士说他可以吃点流食了。问他要吃什么,她可以跟家属说一声。郁青想了想,说想吃点儿甜的。,
护士走了,他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郁青在满鼻子的消毒味道里,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檀香气息。他慢慢转过头,发现润生胡子拉碴,睁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正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明明才几天不见,润生的眼窝明显凹陷下去——本来就是个深眼眶,这下看上去可不那么英俊了,简直就是有点儿吓人。,
见郁青醒了,他的嘴唇很明显地抖了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郁青看着他,慢慢抬起了手。,
润生这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握住郁青的手,贴在自己唇上,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