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芬把晚饭熟,盛出来,碗筷摆好。婆婆依旧在屋里没出来。走到婆婆门口轻轻敲了敲“妈,吃饭了”侧耳听里面没动静,阿芬心想莫不是婆婆啥时候出去了自己在灶下没注意,又抬手敲了两下,门应声而开,把阿芬惊的一激灵“妈....你不舒服迈?”
潘老太本来耷拉的眼皮听见阿芬这话,瞬间抬起横了阿芬一眼,走到茶几前,端起面前的青菜稀饭绕碗沿喝了一口,拿起筷子戳起一个包子“我能吃能睡到啥子不舒服嘛?想我早点翘杆迈?说个话都不会说”
“......”阿芬赶紧低头拿起筷子扒拉稀饭,恨不得用稀饭碗把脸全遮住了。
“这两天你在屋里洒提(收拾)腿疼就不要到处跑了。等过了这两天再把菜地挑点粪水去淋了。不上粪,菜也不生。”
听见婆婆的话,阿芬觉得婆婆其实嘴恶心善,并不是那么没人情味。嗯嗯嗯只管应着。
“屋里有些线手套,你没事把线子拆出来,回头给四娃子打件线子衣服”潘老太一边吃一边继续说着。
“妈,我不会打毛线(衣)”阿芬尴尬地。
潘老太停止了咀嚼,上下看了看有些涨红脸的阿芬“你先拆出来,不会就不会学啊?到时候我教你”
“好”阿芬松了口气。继续用筷子搅动着稀饭喝。
“你吃包子撒,等谁给你递手里啊?”
阿芬觉得鼻子有点堵,拿了个包子,继续埋头吃。
盘子里还剩最后一个包子,潘老太用筷子夹起来放到阿芬面前“吃了”
放下饭碗,起身进屋去了,阿芬听见婆婆屋里在翻找东西,便加快吃完,收拾碗筷筋厨房去了。
潘老太拿了个花布口袋,里面装着好多双白线手套。有两双帆布的拿出来塞进柜子。这些都是厂里发劳保用品,没舍得用,多年积攒的。把布袋里的线手套提出来,阿芬已经收拾完毕,从厨房出来了。
“这些,拆出来”
阿芬接过来,伸头一看“呀,这么多啊?”
“多迈?莫不是把你累到了”潘老太剜一眼。
“不是,我是说这么多拆了够打件衣服了”阿芬笑着说,
“各人拿去拆嘛。”潘老太拿了钥匙出门溜食去了。
阿芬进屋,坐在床边,出一只手套,挑出线头,把手套用一只脚踩着,拽着线头开始慢慢挽成个小线疙瘩,一圈一圈绕,白线屡屡弯弯曲曲从手套吐出来,疙瘩越挽越大。
屡屡白线绕指,屋内静寂无声,渐渐光影暗沉里,阿芬想起妈妈在煤油灯下缝补自己小布鞋的样子。小时候特别费鞋。很多孩子穿的都是自己妈妈用实在补不起来的旧衣裳布,用一点米汤浆一层一层铺沾一起,然后把家里每个人的鞋底子用硬纸块画好的样子,沿着鞋底样子剪下来,再摞一起,一针一针纳成鞋底做的。
很多孩子都是顶着一双鞋穿,其实也没有多余的换着穿。露着大拇脚丫子满到处跑,有的后跟已经都提不上了,趿拉着,没心没肺的欢天喜地。夏天,很多小孩光着脚丫子,再小的的光着屁股跟在大哥哥大姐姐后面蹬腿撵。去田埂上,到丛林中,寻找能填进嘴里各种或甜或酸涩的野果。调皮的孩子会蹦进河沟里,像极了哧溜的泥鳅,这头滑到那头,那头扑楞到这头,期间谁看到一只小石蟹,大呼小叫里围上一堆光腚,刨开上面的小石块,你争我抢的手指扣进河沟下的泥沙里,直到把小石蟹挖出来,或者挖得周遭水腾起的泥沙浆混沌得再也看不见了作罢。
阿芬不敢下水,她经常会牵着弟弟去挖则耳根,荠菜等等,这是她最喜欢的事。荠菜挖回去,弟弟就会跑到鸡窝去看有没有鸡下蛋了,当然常常是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他哪里知道,家里就三只鸡,一只鸡因为抱过窝孵过小鸡,所以叫抱窝鸡。一只鸡侥幸在一场鸡瘟中逃出性命,叫傻瓜鸡,还有一只半大不生蛋,弟弟叫它不蛋蛋鸡,意思是不下蛋鸡。只要鸡窝里一叫,阿芬妈就忙不迭快点去拾回屋里藏起来,家里的盐巴,针头线脑可都是指望着呢。等阿芬弟弟疯玩回家,往往早已蛋去窝空。也有被他把正在生蛋的鸡堵在窝里的时候,鸡在鸡窝里,看着面前蹲着一个光屁股小孩瞪着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它,它也闪着眼皮一上一下忽闪,歪来歪去的脑袋嘴里不时“咯咯咯,咯咯”像是在问“你做啥?做啥?”
有次阿芬头天挖的荠菜,因为天晚了,没摘,妈妈说放那里明天吃。谁知道第二天小雨,怕把鞋子打湿,她和弟弟被大人不准许出去耍,就在家里。没留心弟弟啥时候看见鸡窝里下蛋的鸡,就一直守候着,鸡蛋一落窝,鸡还没来及出来,弟弟就从站起来的鸡屁股下看见鸡蛋了,伸手就进去抓鸡蛋,鸡吓了一跳,扑棱棱的咯咯哒咯哒咯咯哒的飞跳出来,一只翅膀把刚摸着鸡蛋的弟弟脸给刮了一下跑走了。弟弟一个坑哧差点儿摔个仰八叉,握手里的鸡蛋磕破裂缝了他也没看见“鸡下蛋蛋了,下蛋蛋了”满脸兴奋地举着鸡蛋跑进屋,把屋里听见他喊的阿芬妈急慌慌朝外跑撞了个满怀,接过鸡蛋一看,一巴掌拍在他半边稀泥的屁股蛋上“你个死鬼儿”弟弟全然顾不得挨了一下子,眼睛望着鸡蛋放光“吃蛋蛋吃蛋蛋”
那天,阿芬妈用鸡蛋炒的荠菜,虽然阿芬看见妈用塞油瓶的布塞子,在锅里擦了几圈,把锅擦亮了,算是放了炒菜油。虽然炒出来看不见蛋花,但是感觉特别香。以前都是用包谷面撒点盐和荠菜一起蒸了吃,妈说家里没有炒菜的油。后来弟弟经常跟姐姐外面挖完野菜就去守鸡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