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下,庄恕与陆晨曦面对面操作,进行着坠楼工人后续手术的收尾工作。
“我这边好了。”陆晨曦道。“温盐水冲洗,放引流。”庄恕说罢下手术台,去检查出血量。陆晨曦问:“有多少?”庄恕答道:“有一百毫升上下吧。”他冲陆晨曦笑了,“很好,你制定的手术方案非常成功。一个胸部贯穿伤伤及肺叶,螺旋倒刺钢钎接近腹主动脉,最终安全取出,全程不输血,你可以总结一下,写篇文章了。”
方志伟抬头,半开玩笑地说:“陆老师,上一个主动脉夹层瘤和这台贯穿伤,如果两篇论文都能被收,你要在胸外评副高的话,论文数可就够了,运气真好。”
陆晨曦愣了一下,看了眼庄恕,没说话,继续冲洗引流。
手术结束,陆晨曦整理好自己,湿着头发从女更衣室走出来,看见庄恕正在填手术室使用记录。她走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看他没有反应,又更重地咳了一声。
庄恕头都没抬地道:“上呼吸道感染了?呼吸内科今天尚宁值班,找她去。”
陆晨曦故意地又咳嗽了一声,说:“我想问……刚才那个发文章的事。”
“怎么?你觉得不值得发吗?”
陆晨曦赶紧否认:“当然值得。我是说手术方案虽然是我提出的,可即使我不提出来,你也会这么决定的,对吧?”
庄恕把手术室使用记录填完,看着她道:“你是为了发表文章,才答应我的请求,来做这台手术的吗?”
“当然不是,这台手术如果不是我做,换了别人出血量都得上四百到五百毫升,出血量大,时间还长,再加上污染性伤口,术后很容易失血性器官衰竭,还是会死亡。”陆晨曦说得自信又客观。
庄恕道:“那你矫情什么?”
陆晨曦张开嘴巴,结巴着说:“我……我是说,如果不是你来做另一侧的分离肺组织,我的手术方案就是空谈。所以,论文的作者……”
“明白了,不过是第一作者是你还是我的区别。那你觉得,我需要攒论文当上胸外主任,当上仁合院长,甚至是医科大学校长吗?”庄恕一笑。
陆晨曦当然摇头:“不……不用啊……”
“所以啊,我不缺论文,而你现在非常需要,你回手术室需要,晋职称需要,我让给你,你领不领情?”庄恕看着她。
陆晨曦嘟囔着道:“我不是不领情……”
“那你就是认定我是你的对头,所以不愿领情。”庄恕故意说。看陆晨曦说不出口的为难纠结,又叹口气道:“我看你还是不稀罕回手术室,你的骄傲比拿手术刀还重要。”
陆晨曦愣住,想了想,郑重地点头,望着庄恕:“谢谢你。”
庄恕一笑:“以后包了早饭?”
陆晨曦:“当然,当然,还免了以前的约法三章!那个,还得请您继续指导。我是真不太会写文章做PPT,您改完以后,明明一样的内容,立马显得高大上了。”
庄恕笑了:“你是说……我忽悠?”
陆晨曦笑着往外走:“难得啊,美籍老专家,还知道‘忽悠’。”
“回来。”庄恕却扭头叫住她。陆晨曦意外地停步转头看着他走过来,越凑越近,皱眉盯着她的脸。陆晨曦有点儿紧张,舔舔嘴唇道:“……你干吗?这儿有人呢……”却听庄恕问道:“你眉毛怎么回事?”
陆晨曦伸手摸了摸,不明所以,跟着庄恕走进办公室,凑上去就着洗手池上的镜子一看,果然自己一侧眉毛的眉尾明显比另一侧稀疏了不少。她愣愣地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解释道:“哎,今儿早上,我师姐,拎着一兜鸡蛋来打小三……我只能一直挡着她,结果那一大包鸡蛋,一大半都碎在我头上身上了。当时想去洗个澡,谁知道赶上工地出事儿……这肯定是拿湿纸巾擦的时候,使劲儿使大了,把黏住的眉毛给揪掉了。”
庄恕一边听她絮絮叨叨的解释,一边拉开抽屉,从一只布袋里抽出一把手术刀,用酒精仔细地擦拭。
陆晨曦刚说完,庄恕把两张椅子往屋中间一搁:“坐这儿。”“干吗?”陆晨曦不解。
“明天你去讲课,总不能高低眉地去吧。”庄恕道。
看这架势他是想自己上手给她修个眉?陆晨曦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下。
庄恕也坐下,左手轻轻托着她下巴,左右脸慢慢地转着端详,两张脸越靠越近,近得陆晨曦可以感觉到庄恕的呼吸,清凉地拂过她的面颊,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提醒道:“太近了……”
“那你把眼睛闭上。”庄恕直接道。
陆晨曦听话地屏住气把眼睛闭上。
庄恕比比她两边眉毛,右手提起手术刀,刚要开始修眉,陆晨曦眼睛唰地睁开:“等等。”庄恕怕伤着她眼睛,赶紧把手术刀拿开:“又怎么了?”陆晨曦心虚地往后看了看:“你是不是……先把门关好?”
庄恕一笑,起身把虚掩的门关上了。
陆晨曦还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轻声问:“你……给女人修过眉吗?”
“你修过?那你自己来!”庄恕把手术刀往她眼前一递。陆晨曦摇头:“还是你来吧,我不习惯拿着手术刀对着自己比画。”
庄恕再次小心地对比一番,开始着手修眉。陆晨曦一动不敢动,过了会儿觉得挺无聊,想了想,开口道:“对了,那个不是薛峦女朋友,只是他老师的女儿。”
庄恕没听明白:“什么?”陆晨曦有些窘地解释:“就是今天手术前,不是碰见……薛峦了吗?你嫌我对前男友的现任女友太凶,影响不好。”庄恕明白过来,笑了笑继续仔细修整她浓密挺秀的眉毛:“我只是说,你应该适当克制下脾气。你讨厌一个人,就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啊?”
“我明白,你就是说我教养不够呗。但我是要澄清,那不是薛峦女朋友,他不喜欢这样的。”陆晨曦坚持地说。
庄恕问:“这么肯定?”
陆晨曦笃定地道:“他喜欢的是我!我们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分手的,是因为……他的自尊心、我的太固执。总之,他不会喜欢那种小白兔的。”
“那你呢,你还喜欢他吗?”庄恕轻声问。
陆晨曦慢悠悠地答:“喜欢……不喜欢……你……干吗这么关心啊?”
庄恕一笑:“关心说明很多问题,看你怎么理解了……”
陆晨曦猛地抬头,庄恕吓得赶紧缩手,生气地道:“我就应该把你全麻了!差点划着你。”陆晨曦抿着嘴唇,走到镜子跟前。庄恕也不再说话,转身去擦干净手术刀,神色也不太自在。
陆晨曦在镜子前左右看看,夸赞道:“你手艺真好啊!看来我应该常来你这儿修修眉毛。”
“好啊,不过得收费。现在早饭有了着落,再修一次眉,请一顿晚饭?”庄恕说了这句话,等陆晨曦回应的时候,心中居然有点期待,又有些忐忑。但陆晨曦却没有回应这句话,看着手机道:“可是刚刚薛峦给我信息,说我们师姐——哦,就是刚才扔鸡蛋的那个——她还没有走,我得去一块儿劝劝她。我……走了,谢谢你!”说完后逃也似的拉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庄恕看着她跑走,低头轻轻摸着手术刀锋利的刀刃,脸上的神情不可捉摸。
杨羽送一个病人去妇产科,交接完毕后走出来就看到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病人佝偻着身子从楼道口进来。杨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面熟?虽然急诊每天人山人海,但眼前这姑娘,肯定是有什么特别。杨羽思索了下,想了起来,赶紧掏出手机,在保存图片中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前不久有个所谓的“前女友”来跟陈绍聪闹过一场,可不就是她。这姑娘可不一般,她当初怒气冲冲地抓着陈绍聪的衣服从急诊办公室冲出来的场景,可算是给大家伙儿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杨羽回头看了看她刚才走出来的诊室,4号,杨羽眉心微微一蹙,有点没想到。这时一个妇产科护士拿着检查单往外走,看见她,顺口打招呼:“送病人啊?”杨羽点点头应着,忽然一把抓住她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我一下想不起来了,几诊室是性病门诊来着?”
“4诊室啊。你干吗?”妇产科护士上下打量她,“……最近干啥了?”
杨羽一把把她推走:“去!”
护士笑着走了,杨羽低头琢磨着走回急诊,刚好迎面就碰到陈绍聪夹着腿快步走着,嘴里还小声“哎哟、哎哟”地叫着,杨羽更紧张了,立刻抓住他:“我跟你说点事……”
陈绍聪哀号道:“别碰我!尿急尿急!”说着小步快走,拨拉着挡他路的人,“让开让开……”杨羽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重复:“尿急?尿道刺激征——尿频,尿急,尿痛……”她索性跟了过去,就站在男厕所门口,拿出手机开始一边查询“男性淋菌性尿道炎”一边嘟囔着:“尿痛,尿频,尿急,尿带血……”
陈绍聪释放完,通身舒爽,一边整理着裤子一边出来,看见杨羽吓了一跳:“你在这儿干吗呢?”杨羽收起手机,有些犹豫地道:“没、没事儿啊……打游戏呢。”陈绍聪回头看看男厕所的标志不可置信地问:“在这儿打游戏?”觉得杨羽今天很是奇怪,做了个“怕怕”的表情,躲着她往前走去。
杨羽却紧跟着他道:“哎,站住。”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陈绍聪警惕地问。
“那个……你最近查过体吗?”
“啊?今年的体检还没到呢。”陈绍聪还是莫名其妙。
“离体检还好几个月呢,但我觉得你还是……去……”杨羽一边说一边往陈绍聪下体看了一眼,陈绍聪紧张地别过腿:“你干吗啊!”
杨羽挥挥手,大声道:“哎呀,总之你还是去泌尿外查一下吧,尿频、尿急的症状可大可小,不能讳疾忌医啊,总之,对身体有好处。”她说着拍拍陈绍聪的肩膀,不等他回答,快步跑了。
陈绍聪愣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查体?尿频、尿急?你说什么呢!”
杨帆从手术室出来,和小唐一起走进办公室。
小唐解释道:“杨主任,您一个手术,我们副总等了两个小时,刚走。”
“抱歉啊,在医院就是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个紧急的。”杨帆口里说着抱歉,但也没什么真正的歉意。
小唐连连点头:“我跟副总解释了,医院嘛,临床上镇得住,说话才能有分量。”
杨帆拿起茶杯接水,一笑:“难得,你还能说句在情理的话。”
小唐凑上去,笑着说:“可我刚才听说,陆晨曦又上手术了,还是新来的那个庄大夫带上去的。我就不明白了,他不是你请回来的吗?他现在到底哪头儿的啊?”
杨帆喝了口茶,沉吟道:“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也有点捉摸不透了。陆晨曦手术隔几天就做一台,去了急诊,胸外的论文数量倒是要上来了,还要叫她来讲课。照这么下去,哪天她要回胸外,我想拦都拦不住。”
小唐诡秘地笑笑道:“主任,我有个同事……倒是能用一用。”
“你们这些医药代表,见了陆晨曦,跑得比谁都快,你还能找出好汉来?”杨帆压根儿不信。
“他还真是条好汉,和陆晨曦谈过恋爱,您也认识。”小唐嘿嘿一笑。
“薛峦?对啊,他在你们公司呢……嗯,那倒是可以好好用一用。”杨帆想起这个名字,用杯盖片了片茶汤,表情讳莫如深。
庄恕下午轮空,又没有约到陆晨曦吃饭,干脆收拾了下资料,准备回家。刚要走,敲门声响,进来的是傅博文。
他并不惊讶,只问:“找我?”傅博文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关于移植手术,我对媒体撒了谎。他们突然而来,镜头前,我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最后一个手术,是半途退下别人替做的。”
庄恕略感意外,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傅博文静了静说道:“这件事是我沽名钓誉。虚荣自私,又用了谎言来掩盖。本来是想在科里说明情况的,或许大家还可以理解我只是一次体力不支,但是那个采访来得很突然,我猝不及防。如今,其实医院里,我的同事我的学生,都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也无可解释,但是对外,我毕竟是仁合的院长,为了医院的名誉,甚至医者的尊严,我只能……”
“医者的尊严?”庄恕冷笑,“医者的尊严是靠谎言维系的?”
傅博文闭了闭眼,轻声道:“对,我早就玷污了医者的尊严。但是,现今这个社会,医患矛盾如此严重,一根导火索引发的后续,可以无限放大延伸……庄大夫,我知道你很不齿我的做法,但是我恳请你,在这件事情的表述上,与我达成一致,这是我作为院长最后的请求。”
“最后的请求?”
傅博文涩然道:“我已经向局里递交了辞呈,以身体的原因要求离开岗位。同时,我也向局领导详细交代了这次的事件。我做了深刻的检查,从此,放弃任何荣誉称号、所有学术头衔,从医疗界彻底地淡出。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文件发给你……”
庄恕听到他跟上级交代了事情原委,又说彻底告别医疗,心中不由也有些恻然,但旋即讥讽地道:“你以为你的未来,你的荣誉,我很关注?”
傅博文苦笑:“这只是我对这件事必须做的交代,也是我个人对你的道歉。”
“对我个人的道歉?其实,这件事,你该道歉的是患者。是那些相信你具备医者实事求是的精神,坚持以挽救生命为最高优先的学生。”
傅博文脸色苍白:“我,我刚才解释了……”
庄恕摆摆手,淡淡一笑:“我不会逼你。我只是很好奇,每次遇到这种关乎名誉的事,你都会怎么做?保持沉默,辞职了事?你还用过其他的手段吗?”
傅博文盯着他,茫然而无措。他突然想起什么,冲口问道:“你,你今年多大?”
庄恕冷冷地回答:“你确实该对我忏悔,该对我道歉。虽然,你的道歉和忏悔已经无法弥补我,而且,迟到了二十九年!”
陆晨曦赶到医院的小花园,只见薛峦正陪着郑燕华在聊天,陆晨曦冲到他们面前,在郑燕华跟前一边晃悠着一边“张牙舞爪”:“师姐你还是顾着孩子,要不然,你就是拿一把刀来,不是拿一兜子鸡蛋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都跟你似的,医院不成武馆了?”薛峦看她一眼。
郑燕华苦笑着说:“拿鸡蛋扔她,也就是发泄一下出出气,你当我真会扑上去把她怎么样吗?她毕竟是患者,是孕妇。”
陆晨曦看她伤感,赶紧打岔道:“就是!对烂人不能拿命拼!扔她个臭鸡蛋烂西红柿让她知道丢人就行了。只不过……师姐,”她蹲在郑燕华跟前道,“在急诊我是大夫,来这儿就诊的都是我的病人,这种事儿我不能不管啊。你要还是气不过,咱找到她家,我跟你一块儿去,连那个渣男老公一块儿丢!”
“哎哎哎!你是来劝架的还是来加火的?”薛峦无奈地问。
郑燕华被她逗笑:“不这么说就不是陆晨曦了,你们是一点都没变,只有我……变成了怨妇泼妇。”
“什么怨妇泼妇?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从急诊跑出来做了个手术,好容易有点儿空,出去坐会儿吧。我请师姐吃甜点,冰淇淋火锅,大份的,冰淇淋裹着热腾腾的巧克力酱一入口,什么酸溜的事儿都能给甜没了。咱院附近数他家最棒,一般人我都不带她去……”陆晨曦拉着郑燕华边走边说,薛峦跟在后面小声地唠叨:“我想吃饭……”
“你闭嘴!”陆晨曦呲他一句,径自挽着郑燕华直奔甜品店。满满地点了一桌子,自己身先士卒埋头吃了起来。
薛峦边吃边对郑燕华道:“师姐,你当初受不了委屈走了。她的脾气难道比你好吗,师姐你是不知道,她现在离辞职也差不多了。”
郑燕华诧异:“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我当时已经跟杨帆把胸牌摔了,正赶上车祸大抢救,结果,就成了暂时流放急诊了。”陆晨曦口里塞满了冰淇淋,含糊地说。
郑燕华诧异:“你在仁合一直有傅院长宠着,总是一帆风顺,确实不是好事。不过现在,杨帆怎么连傅院长的面子都不卖了?”
陆晨曦摆手,烦躁地说:“一言难尽。自从傅老师两年前重病手术,休了几个月之后,精力不行了,这个杨帆就越来越嚣张。”
“你都不在胸外了,还操那些心干什么呀?”薛峦插了句嘴。
陆晨曦不服气地说:“我不在我还不能说说啊?现在的胸外,谁都没心思去提高临床技术、带学生,只想着怎么跟医药公司合作,怎么凑数据出论文了。”
“你能不能少在背后议论领导啊,吃多少亏了还不改。”薛峦有些好笑地道。
“好好好不说这个……我也不懂他们领导的事儿,烦。”陆晨曦挥挥手。
郑燕华笑了:“能进仁合外科的女人,除了傲就是犟,没一个会转弯的。”
陆晨曦笑着蹭了蹭她:“你看你看,还是师姐懂我吧。”
郑燕华白她一眼:“懂你?我这是教你,顺顺当当不受委屈,这辈子好事儿都是你的啊?早不受,晚了可能要受更大的,别……学……我。”
陆晨曦低下头,没有答话。薛峦身子往后一退,冲着郑燕华比了一个大拇指。陆晨曦头都没回就知道他在干啥,没好气地道:“别瞎比画。你老师的病例,我前天就发给傅老师了,他说是出差了,但是也该查邮件,不知道怎么还不回复。”
薛峦讶然道:“傅老师还出差?他不是要辞职吗?”陆晨曦吃惊地猛地站起身:“辞职?傅老师要辞职?!”“你慢点,别吓着师姐。”薛峦连忙安抚她。郑燕华见他们有事,也站起身道:“你们忙,我这就先回去了,哎,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薛峦和陆晨曦将她送上出租车,看着车门关上,慢慢离开。薛峦转过身,迎上陆晨曦审视的目光,听她冷声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薛峦叹口气:“我们先锋公司跟仁合一直在合作,对医院领导人事变动是很敏感的。我虽然是研发部主管,但是跟市场部关系也不错……”
陆晨曦打断他:“你说书呢!我对你们公司的人事关系没兴趣。那个谣言就是杨帆的手段,传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问你,傅老师就是因为这个要辞职吗?!”
“那可能不是谣言啊,庄大夫水平也非常高。”薛峦认真地说。
陆晨曦愤然:“庄大夫水平高,傅老师就是水货啊?他的临床水准你不知道吗,难道这种谣言你也相信?!”
“你别激动啊,这种事儿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来……”薛峦说到这儿,停住不想往下说了。陆晨曦看着他冷冷地问:“啥缘故?”薛峦一咬牙道:“好吧,告诉你吧,这两天我约了几个相熟的老师和朋友吃饭……包括张默涵,你大师兄。”薛峦又停下了。陆晨曦盯着他催促:“说呀!”薛峦仿佛被她逼得不得不说的样子开口道:“哎呀行行行,都告诉你了!我跟他说起朱老师的手术,想请傅院长主刀,他就提到了肺移植的事儿,所以……他建议我去请庄大夫,请他主持治疗。”
“你刚刚话里说他提到了肺移植的事?他参与手术了,他说什么了?”陆晨曦抓住关键问道。“他能跟我说什么?难道说谣言是真的?!可人家压根儿就不建议我找傅院长,这说明了什么?”薛峦无奈地反问。
陆晨曦拿手恨恨地指了指薛峦:“枉你们都是傅老师的学生!别人不了解他,你们不了解?他一辈子连家都没有,全放在临床上了!别说做手术,连补贴穷困病人,都能捐出一处房了!”说完转身就走。薛峦在身后无奈地道:“你干什么去?别惹事儿啊!”
陆晨曦一阵疾走,直奔庄恕的办公室,敲了门,没等庄恕回应就推开门跨进去,这才看到庄恕的办公室里有人在,看样子应该是病人家属,庄恕正对着电脑在给他说着什么。她硬生生地收住脚步道:“哦,有病人家属啊,你们先聊。”她刚要退出去,庄恕起身叫住她:“陆大夫,我介绍一下,这是小病人林森的父亲。”
陆晨曦停住脚步:“哦,你终于赶回来了。”
林森的父亲道:“你好,我叫林伟。”庄恕为他介绍道:“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陆大夫。”他转向陆晨曦,“你也一起来说一下吧。”
陆晨曦平静了一下情绪点了点头,过去坐下后道:“我研究过他们母子的病史病历,我怀疑您夫人是术后胸痛导致了抑郁,加上突然得知孩子也患上了胸腺瘤,需要做开胸手术,她的心理压力太大,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逃避这个结果。”
“现在这个结果……我也很难接受。”林伟痛苦地撑着头。
“林先生对林森的手术很犹豫,所以我想请你一起商量一下,给林森进行微创小切口开胸手术来切除肿瘤。”庄恕说着,发现陆晨曦听着他的话,精神有点儿不集中,“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晨曦吸口气收了收神道:“没事儿……那我来说一下他的手术吧。”她站起身,在小黑板上画出了人体胸部的草图,其中肋骨、胸骨和胸腔脏器位置清楚分明,还画了肋间神经走形图。然后她对着示意图道:“我只要准确定位肋间神经走形,在手术中精细操作,尽力避免损伤,就能大大降低术后胸痛发生的可能。”
“但是林森刚刚经历了骨科和腹部的手术,恐怕暂时不能进行胸腺瘤的摘除。”庄恕皱眉。
“嗯,他之前受伤加上两次手术,失血近一千毫升。缺血对肝肾心脏都是负担,近期确实不宜再做一次全麻手术了,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陆晨曦也点点头。
林伟虽然听懂了,但仍非常苦恼,低声道:“仁合有最出色的心胸外科,你们两位更是难得的专家,只是……有他妈妈前车之鉴,对这个术后胸痛,我真是有点害怕……而且我这次回来,孩子对我也很排斥,跟他交流起来很困难。”
“孩子经历了这么大的刺激,心理创伤一时很难恢复,而且你又离开他这么久了,不要着急吧。林森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你可以尝试着用平等的方式和他交流,先跟他做朋友。”庄恕温言道。
“好,谢谢你,谢谢你们。”林伟站起来。
庄恕送他到办公室门口,叮嘱道:“还有一点,你给他买的玩具,即使他嘴上说不要,但心里还是喜欢的。”
林伟一笑:“我明白了。”
庄恕和陆晨曦送走林伟后,庄恕对陆晨曦做一个抱歉的手势道:“对不起,我要抓紧时间泡个面充饥,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陆晨曦示意他尽可随意。庄恕泡着面说道:“你不用担心,林森这个手术,我会去跟杨主任讲,请你来主刀。”
陆晨曦扬眉问:“你这么肯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回胸外手术,杨帆能答应?”
庄恕把水倒进面碗,没注意陆晨曦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我可是杨主任请回来的帮手,这点面子他总会给我的。”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帮我?给我个理由。”陆晨曦却笑不出来。
庄恕一边搅着面一边抬头道:“不过是台手术,你还怕我把你卖给杨主任了?”他注意到了陆晨曦的状态不对,认真地问道,“怎么了?”
陆晨曦看着他,直接地尖锐地问:“那天徐芳因的移植手术,你为什么突然要把我替下来,要求亲自给傅老师做助手,这是不是杨帆的意思?”
庄恕望着陆晨曦,有点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晨曦见他无语,胸口更是憋闷,接着提问:“好,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问其他的——傅老师决定提前退休,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你是知道的,对吧?”
庄恕有点被她问住了,点头承认:“我知道。”
到这一刻,陆晨曦发现自己的推测被证实,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脱口道:“什么时候?今天、昨天?还是更早?是不是你签约就是为了这个结果?杨帆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两个把我像猴子一样耍,一个人扇耳光,一个人给香蕉,他把我踢出去,你再来教育我,要我学乖了顺服了才能回到心胸外科,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她越说越激动,努力忍着眼泪,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庄恕,目光简直有点刺目。
“你哪儿来的这些阴谋论?傅博文辞职自有他必须辞职的理由,跟我有什么关系?”庄恕的声音也失了一贯的冷静。
陆晨曦冷笑出声:“怎么现在就直呼其名了?连一句尊称都没有了?傅老师好歹是你的前辈,算得上光明磊落,医术医德无可挑剔,即使你们立场不同,起码的尊重也是应该有的吧?”
庄恕被她这几句话刺得心底生疼,讽刺地说:“你傅老师光明磊落,是我和杨主任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孤立老专家,还拿天真、正直的年轻专家当棋子!还有什么?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哦,那天为什么要把你替下来是吧?”
“难道不是杨帆指使你的吗?只有你参与了手术,你们才能制造现在满天飞的谣言,不是吗?!”虽然感觉到了庄恕的怒气,陆晨曦依然不服软,反问道。
庄恕笑了,笑容中却带着尖锐的讥嘲:“对!傅博文光明磊落,我们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我主动参加手术是为了陷害傅博文,去陷害这个三年都不怎么主刀的傅老师!然后我再让你回心胸外科手术,指导你做论文,卖人情、收买人心,是我初来乍到需要支持,看中你陆大夫手里这把手术刀,要挤走傅博文,把你收归己用!”
陆晨曦愣愣地问:“你……难道不是吗?!”
庄恕突然伸手把陆晨曦手中林森的病历拿过来,连带桌上的片子和其他检查结果一并收拢,冷漠地道:“林森的手术,你再考虑一下,如果你不愿意做我不勉强,明天的讲座你也不必来讲了。”
陆晨曦怔怔地看着他。
庄恕收好所有资料,平淡地对她道:“我确实欣赏你的手术,但在今天之前,我知道你固执,却没想到你是偏执。临床上,我喜欢技术过硬的同事,但是在生活中,对于那些逻辑不清的,我不想容忍!请出去!”
陆晨曦的手有点发抖,仍坚持站得笔直,问出了最后一句话:“我再问你一次,心胸外科流传的谣言,到底是不是你们编造的?”
庄恕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暗潮汹涌终于偶现棱角,锋利地开口道:“陆晨曦,谁给你的权力去这样恶意地揣测上级大夫和领导?你以为自己在仁合像一个公主般的存在是为什么?全院都知道,是傅博文对你的爱护、纵容,这都来源于他对你的愧疚!因为你的父亲多年前死于这家医院!死于一个……医疗事故。”
“我的身世你居然都打听了?你还真是……”陆晨曦惊讶。
庄恕冷笑反问:“处心积虑吗?”
陆晨曦梗着脖子,眼里泪光更盛,一字一句地道:“你拿其他的东西诬蔑傅老师也就罢了,但是当时的医疗事故与傅老师毫无关系,是因为一个护士的渎职,是她忽视了我父亲的药物过敏史,给他注射了青霉素!”
“你确信?”庄恕声音冰冷。
“我为什么不确信?”陆晨曦睁大眼睛。
庄恕盯着她缓缓地说出一句:“因为你,太、蠢、了。”
陆晨曦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说过蠢,而且是“太蠢了”,而且,说她的人是业界她敬仰的大神……一口气噎得差点转不回来,她气急地喘了口粗气,拧身向外走去,走过小桌,伸手一把打飞庄恕的泡面。
泡面连面带汤翻倒在地,溅得到处都是。
庄恕看着她摔门而去,又看了看地上的汤汤水水,叹了口气。他也没去收拾,就那样在一片狼藉中,慢慢坐在办公桌前,撑着额头坐了会儿,自己都觉得额角、手心开始冒冷汗,拉开抽屉默默翻了半天,却只找出一块口香糖,他默默地看了看,剥开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急诊处置室,陈绍聪又缝合完一个头部受伤的患者,他送出几步后一手撑着门叮嘱道:“三天换药,一周拆线,换药别来急诊,得去门诊啊!记着,别洗头!”
病人答应着离开。陈绍聪冲护士台道:“缝合包没了,再给我取十个包来。”
“知道了。”不远处的护士白雪答应着往高压消毒室走去,杨羽看见陈绍聪反身回手术室,想了想,走了进去。
陈绍聪坐在诊断床上喝着水,杨羽走进门,陈绍聪抬头看见她手中没拿缝合包,问:“缝合包呢?”
“白雪去拿了。”
“哦。又来病人了?”
杨羽摇摇头:“没……就是……”她转身把门关上,郑重地问,“你定了体检没有?”
陈绍聪一脸迷茫:“什么体检?哦……你今天问过我一回,哎,你什么意思?这么关心我下半身,泌尿科给你提成啊?”
“去你的!我跟你说,你最好去查查。”杨羽劝得这么苦口婆心的,让陈绍聪起了疑心:“哎哎,有话能说明白吗?”
杨羽想了想,扶着门说了实话:“刚才我在产科,看见你那个前女友了。”
陈绍聪思量着:“前女友?哪个啊?”
“就是在值班室扒你裤子的那个,她……进了性病门诊……”杨羽才说到这儿,门开了,白雪抱着十个缝合包进来。杨羽转身准备走,陈绍聪忽然说道:“你站住!”
白雪吓一跳,也和杨羽一起站住了。
陈绍聪扭头对白雪道:“你,搁下,出去。”白雪听话地放下缝合包,拉着杨羽边往外走边问:“怎么啦?”陈绍聪却一边拨手机号一边冲杨羽道:“你留下。”
杨羽赶紧把白雪推出去,把缝合包放在器械台上,站在一旁等陈绍聪打电话。陈绍聪电话拨通了,开口道:“张茜,对,我陈绍聪,你在哪儿呢……别编了,我刚刚看见你了!说,在哪儿呢?……哦,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一把抓住杨羽的胳膊往外走。
“你干吗呀?”杨羽挣扎着。陈绍聪不答,拽着她出门,冲诊室喊了句:“黄大夫,帮我盯半小时,马上就回来!”杨羽一边挣扎一边说:“你干吗呀,出什么事儿了?”
陈绍聪沉声道:“她住院了,在妇产科呢。”
杨羽诧异:“这么严重啊?”
两人来到妇产科病房,杨羽道:“你进去吧,我门口等你。”陈绍聪想想也好,推门进去,见张茜穿着病号服,流着泪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憔悴,手里拿着手机,抬头看到他眼圈一红。
陈绍聪坐在一边道:“我刚才看你病历了,已经并发盆腔炎,你……你怎么早不来看呢?”“我……我开始哪知道会得这病啊,以为就是那什么太……太频繁了不舒服……后来肚子疼,越来越厉害,我也不敢说,他嫌我娇气……”张茜低头抹泪。
“你脑子有病啊?不跟我好也不能跟他好啊,他就是一垃圾!”陈绍聪忍不住怒气愤愤地道。听了这话,张茜立刻从默默流泪变成哭出了声,陈绍聪没辙,语气软了下来,道:“行了行了别哭了,现在哭也没用。好好治病,有事给我打电话吧。”见他起身要走,张茜赶紧道:“哎……你别走啊,我这就有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陈绍聪又坐了下来。
张茜犹豫着问:“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啊?”
陈绍聪一听就摸手机:“没问题,我帮你骂他!”
张茜却道:“你别光骂他呀……”
“那我打电话干什么呀?”陈绍聪不解。
“我是想……你让他来治病吧。”张茜小声说。
陈绍聪一听,急了:“我去!你还没告诉他啊!”
张茜委屈地说:“他上次见面就说我太娇气了,非要分手,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接我电话了,我刚才一直给他打,他还是不接……”
“他不接,我也不能给他打啊。我给他打电话说这事儿是什么概念你懂吗?这叫泄露病人隐私!你是想让我失业啊?”陈绍聪生气地说。
张茜着急:“是我请你给他打的,不算泄露隐私,你是我们的朋友啊。”
陈绍聪更急:“我才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呢!打电话……”他喘了口粗气站起来,没管身后张茜连声叫他,径直走出病房就大步往外走去。站在门口的杨羽小跑着跟在后面问道:“你真不给她男朋友打电话啊?”
陈绍聪气咻咻地说:“我闲的我!”
“可总得让他知道他得病了吧!这个病不治,等出现心肾并发症那可就晚了,会出事儿的!”杨羽一把把陈绍聪拉住,陈绍聪停住脚,甩开她怒道:“他女朋友的电话他都不接,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这样下去,还会传染给别人啊,你看张茜都传染了,你不通知他他还不知道传染给谁呢!这种事儿你都不管啊,你就打个电话吧!”
“我打什么打,这浑蛋你不知道,自打我认识他他就三天两头换女朋友,回回领来的都不一样,都不知道哪儿领来的。洗浴中心就是他家,他不得病谁得病?”
“他什么样咱不管,可他现在是病人,传染的是你朋友,你总有责任吧?”杨羽劝着他,却把陈绍聪越劝越急,大声道:“对,我有责任,我有责任为民除害!我他妈打死他!”说着索性甩开杨羽跑了出去,杨羽拔腿紧追,扬声道:“陈绍聪,你干什么去!”
陈绍聪冲回急诊手术室,两把拽下白大褂扔在桌上,拉开抽屉,从一排器械中抄起一把手术剪,急吼吼就往门口冲:“跟主任说我请假了,两个小时回来!”
“陈绍聪!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去!”杨羽迎面要拦没拦住,连拉带扯地追了出去。
陈绍聪脚步极快,幸而杨羽做急诊护士练得好脚力,一边追上陈绍聪一边喊着:“陈绍聪你别冲动!你跟他打架有什么用!他得了这病已经受到惩罚了!他本来就是个不道德的,你这样做就成犯法了!你值得吗?”
“这种混账得了病还传染别人,不教训教训他不长记性!”
“你逞什么能啊!你是大夫还是地痞流氓?把剪子放下!”杨羽冲到他面前指着他,“你要是敢去,我现在就报警把你抓起来!”
陈绍聪气得拿着剪子直哆嗦。杨羽走到他跟前,把他的剪子慢慢抓过来,语气缓下来道:“打个电话吧,回去再让张茜补一份书面授权,别让那个浑蛋找你麻烦。”
陈绍聪看着杨羽,长长地吐了口气,默默拿出手机拨号,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你赶紧给我滚到医院来,你现在得的那病很危险,赶紧过来治!……你不来是吧?你不来到时候别找我啊,我可不是吓唬你!”杨羽这才舒了口气,拿着剪子跟在陈绍聪后面往回走。
陈绍聪回到急诊科走进诊室,四处翻找。杨羽紧张地跟着他,生怕他再去找个剪子刀子啥的,却见他翻了半天找出一沓病历纸,发泄地撕成一条条,骂骂咧咧地道:“撕了这王八蛋,撕了这王八蛋!”
杨羽先是错愕,随即哈哈大笑。
陈绍聪愤怒地抬头,想骂又沮丧地跺脚:“真他妈窝囊!穿个白大褂,都不能干男子汉的事儿!你尽情耻笑我好了!”
杨羽瞧着他愤怒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由衷地说:“你可真可爱。小孩儿似的。”
陈绍聪瞪眼:“装什么大姐?说我幼稚无能直说!”
“咋是说你幼稚呢!是真可爱!咱技能上能拿眼科针给女病人缝合不留疤,能两小时转三间抢救室照顾四个重伤员,下管是急诊科最牛的‘一下准’……”杨羽列举着陈绍聪的好处,说着说着,忍不住一拍他头,“哎哟,陈大夫,你看着吊儿郎当不正经,其实还真是挺牛的呀!”
陈绍聪听着她夸自己,起初不信,后来想想,也是事实,心情平复不少,再听她说到这句,忍不住就反驳道:“什么叫吊儿郎当啊,那叫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对对对对!”杨羽忍笑,“还侠骨柔肠又不坏规矩,恪守医者本心……”
陈绍聪明知她在逗自己,然而此时面对她笑吟吟的脸,竟然三分窃喜两分羞涩,糟糕的心情已经去尽,哼了一声:“不跟你贫嘴,我干活去了!”
难得有个晚上陆晨曦和庄恕都不用值夜班,陈绍聪提着外卖回家来,一边往客厅茶几上放着一边吆喝:“难得啊,今天大家都不值班,我买饭了。快出来吃饭吧。今天有球赛,边看边吃!”
他说完,庄恕和陆晨曦两人同时从屋里出来,看到了对方后,扭头都往各自屋走去,哐、哐两声把门关上。
陈绍聪蒙了:“我去,你俩和我玩儿快闪呢!”
他把一桌外卖摆好,那两扇门都还关得严严实实的。陈绍聪撑着脑袋闷闷地念叨:“都凉了……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子了,就当给我个面子,虽然我也没什么面子,可是我快饿死了!庄大夫、陆大夫,出来吃饭吧,治病救人哪!”
陆晨曦的声音从门背后透出来:“你端进来吧。”
“我欠你的了,还给你端进来?你爱吃不吃,我自己吃了!”陈绍聪跳起来叫道,但过了会儿还是认命地端了饭盛了菜,去敲开陆晨曦的门,把饭菜放到她桌上说:“祖宗,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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