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曦把一切对傅博文说清,从学校回到家里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晚饭没有吃,看了一晚上的论文,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进去。最终,她把资料扔到一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杨羽看在眼里本想调侃她几句,但完全没时间,拉着她就往急诊观察室跑。
急诊已经有四张床上躺着五六岁的孩子,有的在抽泣,有的摸着肚子喊疼,有的在大哭,几个老师焦头烂额地陪在旁边。躺着患病孩子的轮床还在不断地推进来,钟西北正在给孩子们做检查,陈绍聪统计道:“中班和大班一共六个孩子,都是午饭后上吐下泻的。”
“园长呢?来了吗?”钟西北问。
陈绍聪赶紧去把正在被家长们包围训斥的园长拉过来。
“孩子们都吃什么了?几点吃的?”钟西北问。
“我们是十一点半开饭,吃了饭十几分钟后,有孩子就吐了,还说肚子疼,紧接着就是好几个,这不赶紧就送过来了。”园长被家长们骂得狗血淋头,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钟西北对陈绍聪道:“挂平衡溶液,查全血生化、电解质。”
陈绍聪应声去办,钟西北拉着园长往外走:“你跟我来,你们幼儿园的人在这儿都不许走,这件事情我要和公安部门联系。”
杨羽拉着陆晨曦急匆匆地快步走来:“你快看看这个赵雨西吧,刚来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说肚子疼,这会儿嘴唇都紫了,哭声也弱了。”
陆晨曦赶紧问:“血压多少?”
“六十、四十。”
陆晨曦跟着杨羽往第四观察室挤过去。她给孩子做了腹部触诊,看了急查的血生化数据后,对杨羽道:“叫普外会诊,给影像科打电话,要求急查X光、腹部平片。”自己挤出去,冲着家长聚集最多的地方喊:“谁是赵雨西的家长?”人群中,一个满头白发,身材瘦小的老太太挤过来:“大夫,我是赵雨西的奶奶。”
陆晨曦赶紧问:“大妈,孩子的父母呢?您家孩子情况有点复杂,得讨论一下。”
“大夫,我就是监护人,孩子从小跟着我,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吧。”老太太道。
陆晨曦问:“您能做主吗?”
老太太连连点头:“能啊,她爸在外地工作,得过年才能回来,她妈妈早不在了。”
陆晨曦一愣,招呼老太太往里面来:“那奶奶您跟我到屋里说,我得问仔细点。”老太太口里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跟着陆晨曦走。
抢救室里,赵雨西的几张X光片被依次插上片墙,普外来了个副主任医师原野,指着片中几处双环对陆晨曦道:“你的诊断没错,孩子是发生了肠套叠。”
“孩子身上有几处瘀斑,刚急查的尿常规回来,蛋白升高,有管型。我下了查抗体的单子,还没回来。”陆晨曦蹙眉。
“你是怀疑胃肠型紫癜吗?”
陆晨曦点头,看向身后的老太太道:“对,刚才我问了孩子的奶奶,她说赵雨西有胃肠型紫癜。”
“是的,孩子有这病。”老太太叹气道。
“原大夫,你先带孩子上楼做X光钡餐,我跟赵奶奶把病历记录补齐。”陆晨曦道。
“好嘞。”原野对赵雨西道,“叔叔带你上楼做个检查,别担心,奶奶马上就上来。”
原野和护士推着赵雨西的轮床走进电梯,护士小心地护着赵雨西输液的架子。
电梯里,柳灵坐在轮椅上,不顾电梯里信号不好也在絮絮地讲着电话:“你前天没来,昨天也没来,多少钱挣不够啊!我都住院了,医生说我挺严重的。”给她推着轮椅的护士跟原野打了个招呼:“原大夫,这是急诊送来的孩子啊?”
“是啊,带着去做个X光钡餐,你这儿呢?”
“哦,做检查呢。”电梯门开,护士把柳灵推了出去。
两人的对话当中,赵雨西撑起身子直直地看着轮椅上柳灵的后背。
原野伸手要扶她躺下:“好孩子不要动,不舒服的话跟叔叔说。”
赵雨西却冲着柳灵叫道:“妈妈?”
柳灵微微回过头,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
赵羽西接着叫道:“妈妈……”
柳灵有些疑惑,但也没在意,继续听电话,电话那边是她孩子的父亲祁大伟,他正说着:“灵灵啊,我过半个小时就到医院了。这两天我确实忙,走不开,不过还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郑燕华已经把离婚协议签了!咱们在宝宝出生前就能去领证了!”
她身后的电梯里,赵雨西大哭挣扎,原野紧紧握住她输液的手腕,以防输液针移动伤到她,柔声安慰着:“乖,不要动,你听叔叔说,咱们先治病。”
赵雨西却完全听不进去,只是不断哭泣:“我要妈妈,我要妈妈,那是我妈妈……”
原野为难地道:“那不是你妈妈,你认错了……”
“没有认错,没有认错!”赵雨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我不会认错妈妈的!”
急诊楼道里依然塞得满满的。除了几个等待处理的外伤、高烧患者之外,贴墙排列的五张轮床上,都是五六岁的小朋友。这是病情较轻的几个,没有转入住院部。他们有的睡着了,有的拽着刚刚赶到的家长撒娇抽泣。
孩子家长们都赶到了,多半是父母同来,有的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到了,部分家长陪着孩子,追问护士孩子病情,另几个家长正围住幼儿园老师和园长,愤怒地抱怨。
“你们还老牌子重点幼儿园,连卫生都做不好,这么多孩子食物中毒!”
园长不断道歉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您先消消气。我们已经在追查,厨房都封了,昨天晚饭剩的都倒掉了,今天的午饭还在分析化验,购物清单都调出来了,正在追查源头。防疫站和民警同志都去了,你们不要着急。”
“那你说,到底是你们卫生工作没做好,还是买了不干净的肉!”
“园长你是不是收了回扣了?你的餐厅是不是承包给亲戚了?”
……
陆晨曦与赵雨西的奶奶面对面坐着,做问诊记录,老太太心疼地说:“半年前她说肚子疼,开始当是肠炎,吃药总不好,没过多久还便血了,身上出疹子,儿童医院老专家看了,说是胃肠型紫癜。”
陆晨曦边记录边问:“上次痊愈了吗?”
“上回治了一个月才全好了。专家说,要避免刺激性的食物,很多东西都可能引起过敏复发。所以我都是单给她做饭送到幼儿园去,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老太太擦擦眼泪。
陆晨曦抓住重点,打断她道:“您是说,赵雨西没吃幼儿园的食物?”
老太太肯定地说:“没吃啊,她在幼儿园吃的东西都是我带去的。”
陆晨曦匆匆出去,抓着赵雨西的老师和园长问:“确定赵雨西没有跟小朋友一起用餐的话,那她有没有跟其他小朋友共同使用过会接触到眼、口、鼻的东西?还有,既然小班、中班都没有孩子生病,那今天大班的孩子都做什么活动了?”
园长满头大汗,仔细回想着说:“您别催我,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乱,今天……”
这时陆晨曦的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来问:“原大夫,什么事儿?”却听说赵雨西坚称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哭闹不停地要妈妈,陆晨曦傻眼:“不可能啊,她妈妈不在了。”
原野无奈地说:“孩子非说她看见了,哭着闹着什么检查都不肯做。我真控制不了了,我这就给你推回去啊。”
陆晨曦也没辙,只得应下。这边幼儿园园长边琢磨边说:“他们今天游泳了,上周我们的游泳池建成,这两天大班的孩子都去游过泳,可是现在的温度也没问题啊……”
陆晨曦立刻道:“着凉可能引发胃肠痉挛,但应该是立刻发病,不会这么久。但如果是水中存在病毒,是有可能造成传染的。”她冲正给一个孩子检查完体温的杨羽道:“帮我给疾控中心打个电话,查一下最近咱们市有没有什么病毒小爆发。”再对园长道:“您通知一下防疫站的同志,取游泳池水样,马上做分析。”
急诊科交接班的时候,杨羽已把情况了解清楚:“疾控中心值班大夫说,约一周前,咱们市有诺加病毒感染集中小爆发,感染者中有四十二人曾在花园东路海鲜酒楼食用海鲜。”
钟西北问:“花园东路海鲜酒楼?那就在这个幼儿园隔壁啊,这个情况跟园长讲了吗?”
“讲了,但是她们并没有购买过这个酒楼的食物,防疫站同志已经知道了。”
“患儿的情况呢?”
陈绍聪道:“六个症状轻,补液后症状缓和,继续急诊观察十二小时;四个轻度电解质失衡,儿科收了;一个患儿腹痛严重,肠鸣音异常,陆晨曦认为是肠套叠,普外原野大夫会诊,收入做进一步检查治疗了,可是这孩子哭闹得挺厉害,陆晨曦正跟原大夫一起解决呢。”
赵雨西自从见到柳灵后,就一直哭着没停,从普外回到急诊,眼睛都哭得红肿起来。
赵奶奶握着孙女的手,轻声地道:“雨西,你肯定看错了,妈妈不会在这儿。”赵雨西特别委屈地哭着:“我看见了,真的是妈妈。”赵奶奶摇头。“我真的觉得是妈妈,是妈妈啊!”赵雨西继续号啕。
原野对陆晨曦低声解释了刚才的情形,陆晨曦皱眉道:“怎么当时不拦下那女的?”
“想着哪能那么巧,而且就那么一会儿,她怎么可能看得清,估计就是孩子认错了。”
“现在孩子病得这么难受,想妈妈,即使是认错了,你就叫住那个人,让她给孩子仔细看看,解释一下啊。”陆晨曦悄声埋怨道。
“哟,来了急诊细心多了啊,那病人妇产科的,要不我去帮你问问?”原野一笑。
“行了行了,我去吧,她长什么样?”陆晨曦挥挥手。
“长头发,长得挺好看的一孕妇,康护士推着呢,你问她就行。”原野道。
柳灵被推到妇产科,坐在病房床上,护士把她的名牌插上去,跟她交代着:“这是3病房2床,你就住在这儿。待会儿会有管床大夫来问你病史,做基本检查,今天也会有心胸外科的大夫过来会诊。”
柳灵紧张地问:“基本检查都查什么呀?是要查胎儿吗?”
“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加,给你安排做3D彩超、唐氏筛查。”护士道。
柳灵连忙摇头:“啊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您去忙吧。”
护士出去的同时,祁大伟走了进来,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举着一个大花篮跟在后面,祁大伟一进来就满面春风地冲着柳灵道:“哎哟,你转什么院啊……”
柳灵一看到他,立刻一双美眸里泪光盈盈,楚楚可怜地扭开身子掉起了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祁大伟连忙安慰地拍着她怀了孕依然单薄的肩膀,这时妇产科住院医生赵丽进来,给柳灵量着宫高、腹围。
祁大伟背着手打量四周,不满地道:“一个房间这么多人,条件也太差了,不能换个单间吗?”
赵丽一边检查一边回:“只有三个单间,是给特别危重的病人的。您爱人如果不是因为并发胸科疾病,连这样的病房也是住不进来的。”
祁大伟皱眉,对柳灵柔声道:“灵灵,要不在这儿检查完,咱们还是回私立的母婴家园?那是美资的,还有专家坐诊,你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换了?”
柳灵拉着他摇头:“别去母婴家园了,我现在胸部还有个什么肿块,在这儿有心胸外科大夫随时关注病情,比母婴家园安心多了,条件也不差,挺好的。”
赵丽给柳灵检查完毕,开了医嘱,接着道:“那今天我就把你在母婴家园的孕期信息调过来吧,有一些检查不用重复做了。”
柳灵却赶紧说:“不用了,需要查什么就在这儿查吧。之前那家医院是私立的,还是你们公立的踏实,我们不怕多花钱。”
“那好吧。心胸外科的庄大夫一会儿就过来,跟我们科房主任给你会诊,决定下一步的治疗计划。”赵丽皱皱眉,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多问。
柳灵如释重负地道:“好,谢谢,您忙吧。”
赵丽点点头,离开病房。
祁大伟握着柳灵的手坐在床沿:“灵灵,我明天还得赶紧去民政局,趁热打铁把那个事儿敲定了。”
“明天我不用你陪,那件事最重要,你待会儿就赶紧回家吧,把该准备的准备了。”柳灵反手握着他的手,温柔地说。她正说着,康护士带着陆晨曦推门进来。康护士示意道:“陆大夫,就是这个,2床。”
陆晨曦拉着赵雨西的奶奶正往前走着,康护士接着对柳灵说:“柳灵,有件事儿得麻烦你了。”陆晨曦和老太太刚走进屋,看是柳灵,一下怔住了。
柳灵看见陆晨曦本来就有点怕,瑟缩地一眼看到她身边跟着的是赵雨西的奶奶,脸色瞬间煞白。
她当年和祁大伟一起时,已经生了雨西,但她长得娇小,祁大伟想当然地以为她还是个小姑娘,她也就没说出自己结过婚还生过孩子……后来两人发生关系在一起了,他很忙,和她在一起本来就是享受、放纵,完全没有想去查她的过去。后来她怀孕了,天天哭,求他为了孩子,给孩子个名分。他因为和前妻生的孩子得了白血病,复发的阴影会笼罩一生,觉得传承家业那孩子是指望不上了,不由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更因为对她这般“全心全意爱我不顾一切,没名没分就跟我生孩子”的单纯女孩心思起了怜惜之心,终于下定决心,跟前妻分割财产,离婚,给她名分。柳灵深深知道,自己身为“少女”,因为“爱”跟他一起,与自己作为一个抛夫弃女的“残花败柳”依附上他,对男人而言这个价值可远远不同。对后者,可以一起纵欲欢乐,却没有尊重没有愧疚,自然也就没有名分——于是,自打祁大伟流露出可能给她名分的意思之后,她更是全方位地做好了保密工作,横竖也要坚持隐瞒到他离了婚,又跟自己领了证之后。欺骗?不,他没问过,她只是没有提而已。
然而如今,先是遇到女儿,自己狠心自欺欺人地忽略,现在,前婆婆居然找到了这里!
眼见祁大伟就要去办理离婚手续,然后就是期待已久的名分,更何况,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又……她必须立刻拿下名分!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惊恐地立即思索应对之策,脑子里飞转,而陆晨曦一脸纳闷地道:“怎么是你啊?”她回头看老太太,老太太正盯着柳灵,一脸的尴尬和不自然。
柳灵在病床上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着身子,祁大伟看她这样,不解地问:“灵灵,怎么了?她们是谁啊?”
陆晨曦对老太太道:“这人……哎,还是我来说吧。”她转身对着柳灵,“别的我不管,我现在跟你说正事儿……”
柳灵眼见陆晨曦就要开始讲有关赵雨西的事,她突然一把抓住祁大伟,开始哭闹:“老公,就是这个大夫,她认识你前妻,她帮你前妻一起欺负我,还诬蔑我整容。老公,郑燕华欺负我我就认了,可她是大夫,她还欺负病人,我好不容易从急诊出来了,她居然追到这里来!”说着说着,放声大哭,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陆晨曦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大声道:“没完了你!”
柳灵不管不顾只是号啕大哭。
ICU的楼层,庄恕、肖隽和薛峦一起走出朱老师的病房,在楼道里简单地讨论病情。庄恕说道:“患者的肿瘤位置已经顶到气管,如果不做处理,肿瘤一旦和气管壁粘连,手术难度就很高了。如果再穿透气管,手术的成功率就微乎其微了。”
肖隽皱眉:“患者现在情况还不稳定,昨天还有一次房颤早搏,我建议下周全面评估以后再做决定。”
庄恕看向薛峦,薛峦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待庄恕和肖主任离开时,薛峦却赶上两步,叫住庄恕:“庄大夫,请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庄恕停下问。
“谢谢你。”薛峦道。
“本来就是我的病人,没什么需要谢的。”
“我替陆晨曦谢谢你。”
庄恕有些没想到地说:“陆晨曦?为什么替她谢我?”
“感谢你不计前嫌,同意她主刀这台手术,这对她、对朱老师都有很大意义。”
庄恕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针对病人的具体情况,选择合适的医生来进行治疗,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前嫌可以计较,薛先生你误会了吧?”
“我虽然离开了仁合,但是这个医院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清楚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同意她主刀这台手术,我想应该谢谢你。其实,陆晨曦是个很简单的人,她只是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如果你觉得她不适合在仁合工作,也请你不要耽误她。”薛峦慢慢地说。
“薛先生既然已经离开了仁合,恐怕有些事情你也不是那么清楚。我同意她主刀这台手术的目的,你们揣测得都太多了。至于她要不要在仁合工作,那是她的事情,不光我不能替她做决定,我想你的意见,她也不一定会听。做人还是简单点好,再见。”庄恕牵牵嘴角,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走,前去妇产科会诊。
不料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陆晨曦的声音:“我帮熟人欺负你?你有没有良心啊!师姐扔你的东西,谁给你挡的,你没看见啊?这是谁啊,你们俩什么关系啊?他算家属吗?你还真好意思叫人家老公!”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啊,马上给我走!从我视线里消失!我告诉你我们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我连投诉都不用投诉就直接废了你!出去!”
庄恕快步赶过去,到了门口正见祁大伟猛地往后一推陆晨曦的肩膀,陆晨曦踉跄着往后退,庄恕抢上一步伸手托住她,顺势将她拉到自己侧后,指着祁大伟厉声道:“你要废了谁?!退回去!”
祁大伟还要向前冲,庄恕再次喝道:“退回去!”祁大伟身边的秘书赶紧拦住:“别动手别动手,祁总,消消气消消气。”
庄恕瞥了一眼柳灵冷冷地道:“前几天这个病人因为你的家事在急诊引起冲突,给我们做正常工作带来很大麻烦,今天你又在妇产科撒野威胁会诊医生,你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要干什么?”
祁大伟还在咆哮:“我要干什么?你们医院的大夫侮辱我的家人,这是治病吗?这是救人吗?”
“如果有误会可以协商解决,或者找医务科投诉,但是我不相信我们的大夫会侮辱病人。在解决问题之前,会诊暂停!如果你不尊重、不信任我们的大夫,就不该来这里!”庄恕严厉地说完,握着陆晨曦的手腕往外走,赵雨西的奶奶赶紧跟出去。
祁大伟还在后面吆喝着:“我要去找院长投诉你们!”
庄恕拉着陆晨曦出了妇产科,楼道上不断有大夫、护士和病人家属好奇地看过来。陆晨曦边走边想扯开自己的手:“放开,你放开!”庄恕停下脚步,却依然没有放手,只道:“你挣什么,还想回去吵架?你能不能学会保护自己啊?跟这样的人讲理讲得清吗,他真伤了你怎么办?”“你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陆晨曦不好意思地说。庄恕这才意识到不太妥,放开了手。
“我刚才真不是去找她吵架的,是人家病人家属认出她来,然后……哎呀,反正挺复杂的,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回真的不是我去找麻烦,是麻烦找我啊!”陆晨曦苦着脸,郁闷地看着他,庄恕看她那样子,居然忍不住想笑,随即正色说:“我作证。是麻烦们,特别爱找你。”
“你……”陆晨曦跺脚,扭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老太太,顿时又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赶紧冲老人解释:“赵奶奶,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这个人,可能搞砸了。”
庄恕被搞糊涂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到这地步也撑不下去了,跌足道:“大夫,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我之前没说实话,她就是我们小西的生母。”
“柳灵是小西的生母?您不是说她妈妈已经……”陆晨曦诧异。
“两年多前柳灵跟我儿子离婚了,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怎么也联系不上,孩子她爸就跟我说,看来柳灵是不会再见我们家人了。我们约定好慢慢地告诉孩子,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总比告诉孩子她妈妈抛弃了她要强。”老太太眼圈泛红,抬手擦擦眼睛。
“她是孩子的妈妈呀,她怎么能这样呢。”陆晨曦立刻又义愤起来。
“可能是不想让现在的男人知道她以前的事儿吧。唉……家里出了这种丢人的事,真不愿意跟人说啊。”老太太叹气。
“我明白了,她刚才这么做,是故意要搅浑水,大闹一场,别让她这个老公……嘿,什么老公啊。”陆晨曦不屑地说。庄恕拉拉她的衣服,陆晨曦愤怒地道:“你拉我干吗,我说错了吗?那人跟我师姐的离婚协议还没签呢,这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陆大夫,这要是没瞧见也就罢了,小西偏偏瞧见了她,闹着不肯做检查。现在病这么厉害,可能还要手术,如果耽误了可怎么办啊!”老太太为难地直抹眼泪。庄恕上前安慰道:“您先别急,即使孩子不配合,我们也有办法,这是我们当大夫的职责,您放心。走吧,先去看看孩子。”
大闹一场后,柳灵靠在病床上,神情茫然。
病床边,妇产科副主任房方对祁大伟解释:“您当然可以去投诉,但庄大夫是外聘专家,行政关系不在我们院,他如果有严重违规,医院可以不继续聘请他,可是院里也没有权力要求他必须接诊哪个病人,尤其是非危重病人。”
“呵!我还不信了!外聘专家就管不了他了?外聘专家说停会诊就停啊?出租车司机都不能拒载!”祁大伟怒气冲冲地道。
房方轻咳一声:“这个……出租车司机,我确实没碰见过外籍的。”
祁大伟急了:“哎怎么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啊?好,这个外聘的先不说,那个急诊的女医生,她侮辱我爱人,我爱人一忍再忍,都离开急诊了,她还追过来,这像话吗?没你们医院这么欺负人的!”说到这儿病房门口有人叫了声:“祁大伟,你吆喝什么呢!”两人回头,见竟是郑燕华。
祁大伟顿时收住了口,有点尴尬。
郑燕华瞥了一眼柳灵,柳灵头埋得很低。郑燕华叹口气,她转而冲房方道:“对不起房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房方看着她,笑了笑,把一声叹息忍了回去,示意道:“你们先谈谈,有事找我。”退了出去。
郑燕华把房方送出去后,冲祁大伟道:“出来说。”站在妇产科的楼道里,郑燕华无奈地道:“咋呼什么呢,这个房主任,你不认识了?”
祁大伟莫名其妙地回了回头:“没见过啊。”
“当初所有的亲人师友都反对我嫁给你,来参加咱们婚礼的,就我五六个同事,房主任给面子还来了,你都不记得了?”郑燕华轻声道。
“唉……过去这么多年了,提这干吗呀?”祁大伟讷讷地。
“当时你在婚宴上说,一定让我过得比谁都好,结果呢……”郑燕华苦笑。
祁大伟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郑燕华吸口气,也不再与他多说什么,把牛皮纸袋交给他:“大伟,文件我都签好了,到此为止吧,别再闹了。”
祁大伟接过纸袋小声说:“我没闹,我就是……维权。”
“那天来闹事儿,往柳灵脸上砸鸡蛋的是我,急诊科陆大夫为了保护她,让我砸了一身,她可绝对没有欺负柳灵,当时的大夫、病人都能作证。咱们俩一起十多年了,我脾气不好,可从不撒谎,不像你。”郑燕华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说。
祁大伟尴尬地点头:“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
郑燕华走后,祁大伟一脸惆怅地走回病房,柳灵紧张地看着他。
祁大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个郑燕华,真是又倔又要强,她一个人带着病孩子在国外也不容易。我是过失方,她本来可以多跟我提要求,但是只要了她分内应得和孩子的抚养费,你就别生她的气了。”
柳灵也很识相,立刻乖巧地道:“是啊,她和我不一样,我老缠着你,让你为难了。”
祁大伟把牛皮纸袋塞到她手里:“想得太多了,你看看吧。”柳灵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离婚协议书,上面有郑燕华的签字,她一怔,楚楚可怜地把头枕向祁大伟的肩膀,柔声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人,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爱你。”
祁大伟温柔地摸着她的手:“我知道,宝贝儿,我知道。你啊,现在就在这儿安安心心地,给我把这大胖小子生下来,等养壮实了让他接我的班,你什么都不用想,享福就好了。”
柳灵听到他的话,不敢看他,不由自主地去抚摸肚子。
这时祁大伟的秘书冲进来,看见两人,急匆匆地叫了声:“嫂子。”
“什么事儿急三火四的?”祁大伟有些不耐烦。
秘书低声对祁大伟道:“祁总,刚刚城建局来电话了,要重新检查咱们给幼儿园设计的泳池入水管道。”
“批文不是早就下来了吗?都用上了还查,挑刺儿呢?”
“这不出事儿了嘛,幼儿园好多孩子上吐下泻,说是病毒感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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