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那厚厚的云层里透不出一点阳光。
午间放学时分,溪明中学门口的人流量迎来了高峰期,不只是进出的学生,摆着各式小吃的流动摊位将路面塞满,以至于卖串串大婶的鞋跟都踏进下水道,偶尔有车辆来往,让这条本就不宽的路口更是水泄不通。
在人们的叫骂与哀怨声中,一辆老式的面包车缓缓驶入这条路口,险些撞倒一名男学生,在得到一个中指的回礼后,车子停在原地,主驾的车窗摇下,从里面丢出一枚烟头,不偏不倚落在那名男学生头上,待他回头时,车子已经停在一棵古榕树下,他狠狠地骂了句粗话,无奈作罢。
车门打开,里面走下来一名六七岁的男童,他的目光快速扫视了遍街道,又转身朝车里看,下一秒低着头往对面的餐馆走去。
不远处,一名少年捕捉到这幕。
他个子高,足有一米八七,在仅有不到十米的路程去计划已久的饭店解决午餐的时刻选择留在原地欣赏这画面。在他的记忆里,这辆像是从废弃车场里开出来的破车已经连续来了好几日,而那个男童,他也出现了许多次,每次都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薄薄外套。今天他的脸上又多出一道淤青。少年能从男童的眼神里看到无助,但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令他害怕。
他不禁揣测,车里究竟存在着什么。
男童没有走进餐馆,而是在店门外的附加桌位蹲下,然后从兜里拿出卡牌,开始一个人的游戏——如果他的身后没有坐人,少年大可离身而去。
出于某种心理,少年挤过人流,选择了一个与男童所在桌位的对立面坐下,刚好处于门口的位置,他从校裤口袋里拿出手机,余光一直在注意男童,顺便观察了他的目标。
那一桌坐的是6名工地的员工,所有人的平均年龄加起来估计可以超过六十岁,他们个个油头满面皮肤黝黑,破洞泛白的牛仔裤不知洗了多少遍,还有几个甚至吃饭还不愿意摘下黄色的安全帽,一边饮酒一边谈笑。
那么多空地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位置?少年愈来愈好奇,视线始终停留在他们身上不能离去。门外一声沉重的汽车鸣笛响起,那声音宛如年迈的老人拼了老命也要讲喉咙中的那口浓痰吐出一般的咳嗽,男童惊了一瞬,先是下意识望向路对面的面包车,接着瞥向离自己最近的员工口袋里的钱包。
少年心下一咯噔,此时一名中年妇女端着菜路过,他稍微思索了番便立马跟了上去,菜恰好是那一桌员工的,他靠近那男童,却佯装看贴在门外的菜单,手不断对男童示意往店里走。
男童先是吓了一跳,几秒后他收回摆在地上的牌,刚起身却又接收到少年向下的手势,他愣了几秒后会意,便这么蹲着,借着新一批进店的顾客,顺势溜了进去。
没敢多想,少年立马走进店里,找到先前的位置,将男童拉到自己身边。
“为什……”像是意识到什么,少年忽然止住了口,接着拉过椅子坐下,尝试将语气放缓,“为什么要偷人家钱?”
男童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嘴一歪马上就要哭出来,但他没有,只是吸着鼻子,如实道:“大哥哥,我是不是会给警察叔叔抓走啊?”
“如果你把人家东西拿了,那你就要进局子。”他说得很实在,同时瞥了眼落地窗外,这个位置恰好隔绝了那辆面包车的视线,他继续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男童瞥了眼门外,继而转过头,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牌。
“如果不告诉我,那么谁也帮不了你。”少年表情肃穆,他心里已经有了眉目,当即便问,“那一车人和你什么关系?”
“大哥哥,我只和你说,你不可以告诉别人。”男童轻声,“他们把我抓走,让我去偷别人的东西,如果偷不到,就不给我东西吃。”
“他们和你说不能告诉别人,对吧?”
男童轻轻地点点头。
“他们有没有打你?”
男童掀开外套露出胳膊,上面是长长的伤疤,有点棍棒敲打出来的迹象。
“他们抓走你多久了?”
“记不清了……”
少年轻叹一声,脸色愈渐沉重。
“想不想被警察带走?”
“不想!”男童回答得干脆利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那你听好了。”少年拿出手机,点开通话,在屏幕上敲下“110”,他对男童道,“这三个数字,不陌生吧?”
男童嗫嚅;“是用来……叫警察叔叔的。”
“知道就好。”少年嘴角微扬,神情依旧冷酷,“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伤害你,要懂得像召唤奥特曼那样召唤警察。”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要相信光。”
“我记住了大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了!”男童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少年点了点头,拨打了110,大概讲述了情况后,招呼店员点了碗拌面扁肉。他还是觉得有事情没有做,接着又打开手机微信,点开一个对话框,输入了几行字。一名送菜的人员走来,少年下意识看向他,却冷不丁地看到厨房里的人。
那是名学生,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少年有印象,只不过他和班里的同学几乎没什么接触。店里的老板娘在为他整理衣服,嘴里还说着什么,满面愁容,而他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在他即将出门时,老板娘喊住了他,让他把一盒牛奶带上,他接过,塞进了衣服里。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男童的表情纯真,话音颤抖,瞳孔里没有别的孩子所拥有的光。
他的注意转移到男童身上,漫不经心地道:“问这个干什么。”
男童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少年看了他一眼,手的动作停留在打字板上,半晌后,他才吐出四个字。
“南宫惜遇。”
有些不明所以,男童抬起头,没有听清对方说的话。
“我的名字,你问我的。”他沉吟了片刻,又对男童道:“一会警察会找你谈话,不用怕,我没和他说你的事,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好。”
“好。”为了更好的隐藏,他蹲在地上玩起了牌,却仍然像个小兽般警惕。
门外的光线一暗,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稍微高点一米七八左右梳着背头,另一个一米七左右寸板,他们都很干瘦,却满脸写着“我不好惹”。
身旁的男童明显往后退了一步,南宫惜遇看了他眼,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出声,也不要害怕。
两个男人扫视了一圈,很快便锁定目标。
“你在这里干什么?出来!”说话的是那个比较矮的,他伸手指着,声音洪亮,态度恶劣,一步步朝男童走去,一下子就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注意。
“晃当”一声,南宫惜遇站起了身,他故意用起来的劲弄倒椅子,配以自身身高,一下子震慑住对方。他面露冷色,一掌拍掉那只手,“你在这里干什么?”
“关你屁事啊!”寸板头打死也没想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是怎么回事,诧异且愤怒,“赶紧给老子滚开!”
“我要是不呢?”南宫惜遇两手插兜,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干!”后面那个背头伸手就来。
南宫惜遇也没打算和他客气,率先踢出一脚,力道奇大,接着拿起一瓶辣椒酱往两人的脸上泼去,两人顿时失去行动能力,瘫在地上嗷嗷大叫。
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呆立在原位上不动。他们甚至都没搞清楚,那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童与这名高中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本区警察局分局就在学校附近,到达后下来三名警员,先是询问是否为南宫惜遇本人报的警,确认过后将地上两人押到车里,两人大呼冤枉,直言南宫惜遇先动的手,按照流程,南宫惜遇需要回警局做一份笔录。出门时,南宫惜遇发现那辆停在古榕树下的面包车,早已消失不见。
记忆中,自己不是第一次进警局,门口金色电镀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倒映着飘飞的国旗,蓝色与白色的建筑主色凸显出庄重肃穆之感。在警员的带领下,南宫惜遇走进一个房间。警员吩咐他先坐一会,做笔录的人员马上就来。
大约过了两分钟,一名女警推门而入,她于南宫惜遇对面的位置坐下,翻开桌上的文件,打开手边的黑色签字笔,边记边问。
“姓名。”
“南宫惜遇。”
“年龄。”
“17周岁。”
“籍贯。”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回答道:“本地人。”
“为什么打架?”
“自卫。”
“谁可以证明?”
听到这里,他瞪了对方一眼,没有做出回答。他身子往后一靠,双闭环胸,翘起的二郎腿与面部表情都展现的十分不屑,“这个就是事实,用不着谁来证明。”
显然是猜不到对方是这么一种态度,女警一下子被点燃,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厉声道:“请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端正你的态度!”
南宫惜遇还是一声轻笑,没有说话。
门被人叩响,一名男警对着南宫惜遇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之后便开始协助女警的工作。
出了警局大门,一辆极为惹眼红色的宝马M8映入眼帘,他嘴角微扬,大概想到了什么,想也没想便回过头。刚打算朝里边走,一名年轻女子火急火燎地从另一边出来。
“来得挺及时。”南宫惜遇双手插兜,戏谑的对她一笑。
女子貌美,差不多二十二岁左右的年纪,一米七二的身高搭配西装裤更显得双腿纤细修长,脸上妆容细致。当看到南宫惜遇时,绷着的脸色才得到舒缓。
“死性不改!”女子用食指戳了下他的额头,脸上却是笑容。
有点不满对方这样的动作,南宫惜遇偏头一躲,啧声,“这次是为了正义。”
女子“切”了一声,“具体情况大概了解了,做得不错,姐为你骄傲!”
南宫惜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那小孩呢?”
“警察还在问话呢,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女子关切地看着他,“你吃饭了没?”
“没吃。”
“那一会吃什么,姐请你。”
“你定吧,我没意见。”
在男童的证词下,有力证实那两人拐走儿童唆使偷窃的罪证,他们对此事供认不韪,却对其他只字不说,警方无法辨认他们是否有其他犯罪团伙,他们在里面的地位是什么,是否有主脑。因为两人的招供,加上男童的证明,南宫惜遇很快被释放,警方向他承诺一定会把男童送回其父母手中。
“惜遇哥哥!”
稚嫩的童声从身后传来,他留步,转过身,只见男童朝自己跑来。
“这个给你!”他递了一张牌,上面画着一张天使图,虽然画风幼稚,却仍是有着洁白羽翼的天使。
南宫惜遇和女子对视一眼,互为一笑,稍后回答:“这将是我收到最差的一次礼物。”说着,把牌放进裤兜,“虽然如此,但我希望你记住,我今天对你说的话。”
“我会的!我会一直相信光,像惜遇哥哥一样的光!”
“嗯。”他点了点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
汽车发动时,年轻女子转动着方向盘倒车,视线从车窗外的景象回来,唇角一勾,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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