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动,“还有他背后有多少条,你能数的清吗?”
“十八,早就数过。”她仰起头,不服道。
他一怔,又笑了,“这种事情就你干得出来。条数越多表示越时尚。”
她看着他,他的眼睛特别亮特别亮,他继续说,“维米尔的画中很多都有类似于镜子的东西。如果他想要表达现实和绘画相反,他就经常放一个。但这幅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摇头。真的不曾注意到。
“因为它就是现实!”
“艺术不能养活你。明白吗?”他敲着书。
“谁说我要画画了?”
“写作不是艺术吗?”
她怔住了。
“不怕不怕。”他拍拍她的头,“你来写,我来养。”
“我自己养!”
“你怎么自己养?你看那桂冠,那小号多重啊,都把模特压成小矮子了。”
“反正我够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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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理分班后,再也没有听过语文老师的课。实验班的语文老师很厉害很厉害,卷子上的所有题目都难不倒他。实验班的语文老师博古通今,讲课很有趣还可以带人考很高的分数。可是她一辈子,只喜欢上了一个语文老师。她记得她穿着暗红黑云纹的紧身T恤,记得她带着银丝边的眼镜,记得她微微凸起的牙齿,记得她扎起的短发,和短发上亮黄色的布鸭子发饰。还记得她用书掩着嘴巴捉到自己望向木子木矛木心座位时的偷笑。
有多少次她想向以前的同桌打听她们的课表?当一起来实验班的同学在和别人聊旧班级的时候,她便静静的在旁边听。有时候什么收获也没有,有时候会窃窃的欢喜一下。在走廊里徘徊徘徊,可她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原来那个班。
有一天,她刚放好单车,发现木子木矛木心站在很远处,像是在等一个人。怎么办?从他面前走过去,还是从另一头绕过去吧。我才不想又碰到某个新女朋友。走半天,呃?另一边的路被胡乱摆放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堵住了。只好原路返回硬着头皮从他那边过了。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
“在等人啊?”突然抬头,假装才发现他。
“嗯。”他看着远处,笑着说。
原来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我先走了。”她飞快的说。
沉默。
他跟了上来,“呃——不等啦?”
“等到了呀。”他一本正经,笑着看向前方。
“我——呵呵——我?”她突然被自己喉咙里的声音笑傻了。音节一跳一跳的蹦出来,变得又粗又亮。
“我——呵呵——我?”他故意模仿着她的傻笑。
“哈哈。”哎呀,怎么办,她现在只会傻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住笑,“等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快速环顾四周。
“别找啦!是等我。”他笑着纠正道,想要轻轻推她快走,“等风等雨也等我。”
她已转身低头先行一步。“等我。”她笑着对自己说。等我,他在等我,等的是我。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他怎么知道我这次进哪个校门,他怎么知道我这次在哪里放单车,他怎么知道我这次走哪条道,。。。。
“哼,骗我?”她恍然大悟,撅着嘴质问。
他笑着说,“我骗过你么?”他跟她拉钩上吊答应永远不骗她。
她笑着避开了他的眼神。好像似乎仿佛真的没有骗过。可是如果没有,他不应该严肃的说,不应该用陈述的语气说么?没有骗过,斩钉截铁不就可以了么。又或者,没有被她发现过?又或者他骗过,‘我’没有?
进了教学楼,向右沿着楼梯,笑着爬到了二楼,还是笑。不行,要歇一下。她仰头向左笑笑,仰头向右笑笑。他也跟着停下来,也是笑。
又笑着爬到了三楼。
“我喜欢咱们的语文老师。”她看着一层层的台阶以及脚下两个人的鞋,笑着碎碎念。不是我们,是咱们。口念自己,指指鼻子却不敢指心,那是咱。
“知道。”他手插在兜里,笑着看着前方。
“知道?”她侧过头,半天了,到现在才这么近得看他。
他也侧过来,盯着她,“你全写在脸上呢。”
她慌忙用手去摸脸,烫烫的。赶快躲开了。
他笑着催促,拿出插在裤兜里的右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快走啦,晚自习铃声要响了。”
“哦。”她乖乖的应道。
“哦。”他又学她,轻轻的。
她咬着嘴唇笑着瞥了他一眼,他的耳朵红红的。
“快进去吧!”已经到了四楼,她在四楼第一个教室。他的还得再往里走。
她忍住不笑,站在教室门口。
他笑着点了一下头。
她应该还是笑着走到座位上的。因为旁边的人问她发生了什么好事。她笑着摇摇头。
她左手托着腮帮子坐在座位上,想呀笑呀,笑呀想呀。
是化学自习课,化学老师讲卷子,好像是一个关于N2O的化学反应方程式,还有什么吸入过量的后果。她的大脑一半在神游一半在听课。模模糊糊,化学老师左手一扬,“来,我们这里有一个现成的给大家示范的例子。大家看一看啊,吸食笑气N2O后的样子。据不完全统计,从我进来到现在这位示范者已经笑了四十五分钟了。我来给大家采访一下。”
化学老师笑着看她,“敢问这位同学吸了多少了啊?”她这才意识到她就是那个示范者。
她努力绷着脸,摆摆手,“老师,不笑啦,不笑了。”
化学老师俯下身,一张大胖脸笑着看她,“真不笑啦——?”
她的手垂在胸前,突然爆笑,桌子都跟着恍起来。只好捂着脸,两只手都来捂着,笑都把脸撑大啦。
大家哄堂大笑。
化学老师笑着说,“大家看,吸食者通常处于一种迷幻眩晕状态,所以他们在此刻说得话就不要太当真了。大家走过路过见识见识就可以了。来,谢谢我们的示范者!”
啪啪啪啪,大家欢呼鼓掌。伴随着掌声,伴随着铃声,伴随着笑声,晚自习就结束啦。
颧骨都笑僵掉啦。第二天早上还隐隐作痛。
“哈哈,还不告诉我们?”她一来,前排的和她同一个班过来的女生便说,“昨天晚自习后是不是约会去啦?”
“嗯?”这又打哪里说起,“我骑单车回家啊,和那个谁谁谁一起还讨论英语卷子上的一个问题。”
“还谁谁谁,”那个女生狡黠的笑了一下,对着周围人说,“那个谁谁谁是不是男的?”大家哈哈大笑。
“啊,是啊!”真是的,看到了还问。
“至少应该少一个谁才对。谁谁。”那个女生笑着剜了她一眼,看你还藏到什么时候,“昨天晚自习后看到李懋在教室后门等你了。”
“啊——?”她不由的张大了嘴巴,“晚自习后?”
“怎么?谁谁谁不是李懋?”事情原来并不像大家推断的那样。
“当然不是啊,就倒数第三排别班那个不熟的,名字还特难记。不信,你去问!”
“天哪,这是三角恋啊!可怜李懋同学,昨晚心碎了一地。”那女生便捂着胸口要学西子心疼。
她赶快辩解,“什么恋都没有。你看见我们老同学了,”她觉得用‘老同学’可以理直气壮一些,“也没有告诉我啊?”
“告诉你?”前排女生眼神咄咄逼人,意思是你还好意思问,“要是真告诉你了。他就真等不到了。你肯定会在座位上磨蹭不走。一开始是书包带子没整理好,拉来扯去好不容易书包带子弄好了,又要找测评卷子,测评卷子递给你了,又说鞋带松了,鞋带终于重新系紧了,最后总会冒出那句,哎呀,我要去趟厕所。然后风一样的溜了。”她顿了顿,“没见你体育课跑那么快过?”
这就是她吗?字字戳心。体育课八百米她其实也是第一名,倒数的。
前排女生顿了顿,“你说你一天一天到底怕什么呢?”
“怕高考。”她飞快的说。
那女生身体后倾,剜了一眼,蔑视,扁着嘴,还想藏?
沉默。怕他知道。更怕他知不道。
想他,一想到的他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想,百折不挠的想,要如何藏起来,才不会被他发现。
昧,一场化学反应而已。迷幻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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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的时候,她被几个人叫去和语文老师合影。她特别想站在语文老师旁边,特别特别想,所以一直在队伍外面徘徊着。但是语文老师左右都站了三四个人了。语文老师看着她,有点无措。她被语文老师看到了,像被那个喊着鳖老二的写毛笔字先生看到一样,她反而更希望不要被看到。被看到就像一把剪刀,剪开了外包装却还是退货。她默默的找胶布重新缠上破口处。拍完照,语文老师笑着说,“来,我要和大家拥抱一下。”她们就一个一个轮流和老师单独拥抱。
语文老师个子很高,和妈妈一样高,她微微的踮起脚尖。她把脸藏到老师的胸口。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把她从磊舅舅家接回去的。磊舅舅说,把她叫醒吧。妈妈说,孩子玩累了就让她睡吧。她把脸藏在妈妈的胸口,她没有睡着,她知道鲲表哥在看着她们。
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妈妈抱过了,自从鲲表哥出国之后。无法原谅的不是妈妈,不是其他人,而是她自己。她不是监控着妈妈就是监控者鲲表哥,不让一丝母爱的注视从妈妈那里流向鲲表哥。孩子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以为只要妈妈还只是她的妈妈,她便可以放肆的喜欢鲲表哥,无拘无束。像夏日里生机勃勃的韭菜,她的喜欢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直到鲲表哥去意大利。
有些事情我们藏得很深很深,就像小松鼠藏榛子一样。藏到就像完全没藏过一样。藏到把自己都藏了进去。也许就像鹏表弟说得那样,要不是她总那样,鲲表哥也不用去意大利。要不是她总那样,木子木矛木心也不会等不到。
她总那样,总那样,直到拒他于三尺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