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表弟后来不断的对她提及那次跟姥姥回村的见闻。也许是因为新奇,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是他第一次怕见不到姥爷了。
她说,“你不每隔几个小时就和姥爷视频嘛!”
他说,“那不一样。那种见是呈现式的。视频两端的生活仍然是割裂的,顶多算是见字如面。”
她问,“见字如面?”
“确切的说,见音容笑貌如面。就像你从记忆里掏出很多张姥爷的照片,再给它装上姥爷的声音,让它们连续播放。你不需要他亲自在场。”
他想了想,“或者说就像一场场清晰明白的梦一样。你不总经常做这样的梦吗?清明梦。”他捋了捋侧面的头发,“你的替演在他的梦里出场,他的替演在你的梦里出场。你们在两个不同的梦里,互不影响。”
“这样不是很好吗?每个人都可以更自由的掌控自己的梦。”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孤独吗?不觉得这才正是一场居家隔离,只不过房子换成了身体吗?你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沟通。渐渐的你只能看到你看到的了,你只能想到你所想到了。你越来越不能够接受和你不一样的了。”他顿了顿说,“还记得以前姥爷姥姥涂了你日记你用不说话来抗议吗?”
“又不是我自己不想说。凭什么我的日记只能写姥爷姥姥想要读的,我说话只能说他们想要听的呢?!”他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在听又没听。
“姐,你知道吗,我们有6500多种语言,大约45%的他们正在渐渐消失。他们当然不是指蚂蚁,不是指米粒,不是指花粉,他们是我们,是我们的曾经,是我们人类的一部分。可他们为什么会消失呢?”
“还不是因为没有足够多的人去读,没有足够多得人去听。”
“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也不能够接受剩下55%得‘污染’呢?他们把自己孤立起来。圣洁的一尘不染。”他的眼睛紧紧盯过来,让她有点儿害怕。
学物理课的第一天,鲲表哥就辅导她参照物的概念。他说,有了参照物才有了对比,有了对比才有了动静,有了动静才有了速度。不然一切速度皆妄谈。
“妄谈就干脆不谈了,我们都一样的动?或者我们都一样的静?”
“那‘我们’又是什么?”鲲表哥问。
鹏表弟又继续道,“你有时候就特别理想主义。所有事情都得要按照心中画好得那幅画复制发生。。。。结果,弄得自己又孤独又可怜。”
“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么鲲表哥,对吧?”
她没有吭声。
“你就认定了全宇宙只有一个鲲表哥可以给你温暖吗?”他弹了一下那只猫肚子,“喵——”它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得叫了一声。
她诧异得望着他。
“你知道吗?其实,要不是因为他必须做那个太阳。鲲表哥也不用去意大利。”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们觉得爱不过是场囚禁,不愿意绕着家的轨道一圈又一圈的转。可抗拒如鲲表哥,如你,也仍然在自转,也只不过是将公转的轨道划大而已。”
过了很久。她才问“家又在哪里呢?”
“当然在北京啊。”鹏表弟想都没想就说。他左手捂住右边胸口,“在这儿,表姐。”鹏表弟的心脏长在右边。他刚出生的时候被诊断为心动过弱,说是活不了几个月。他的亲生父亲来北京找姥爷瞧病,婴儿扔给姥爷就偷偷跑了。
她笑了。没左右可以顾也言他,“算姥爷姥姥没白养你,不然姥姥白带你去看你亲生母亲了。”
他身子向后倾去,“亲生母亲?”屏幕里的他变小了一圈。
“你手机里,村口大院里,光画的那个画。”
“光画的那个画?”
“鲲表哥说照相不就是用光来画个画嘛!”
画面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声音。我不知道是信号卡住了,还是他沉默了。
如果是沉默,那我得打破下。“不过,老实说,。。。。,你怎样想的呢?”我有点儿紧张的问道。但一问出来,就后悔了,真希望没问过。
突然,鹏表弟的脸不见了,墙在旋转,地在晃动,她感到她的脸快要跌个狗啃泥了。啪,显示通话结束了。鹏表弟的手机大概是掉地上了。她在电脑前坐立不安,是她打过去还是他打过来?难道等下再问一遍吗?也许就是天意吧,不是她自己希望没问过吗?视频聊天有时候真是让人崩溃。
再次接通已经是几分钟后了。
就当没问过好了,她想。
但他开口了,“如果是亿万富翁呢,当然去认啊。然后用拿到钱带姥爷姥姥去周游世界。”他眉飞色舞道,“再留一笔,给表姐做结婚的嫁妆。”
“这个你也贫嘴?”
“对啊,如释重负。一直以来的压力瞬间都没了。”他苦笑道。
“如释重负?”
“这样所有都说得通了,我本来就和你们两个不一样。”
她没有告诉他,真正明白他的话,是在磊舅舅也走了时。
他举着手机,给她看,“我们玩猜人游戏吧。你猜微信群里这个头像。”
她看了看,那个头像,一只脏灰色的猫,两只眼睛露出绿色的光,有点凶,穿着红色圣诞衣服,热情洋溢,整个画面模糊不清,清晰度很差。她说,“猜它是个妈妈。”
鹏表弟笑了,“还有呢,看她说的话。”
每一句都短小有力,没有任何语气助词。好多好多祈使句,不怒自威的命令,咄咄逼人。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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