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婉妹听清楚了,心道:“他还没死”。于是,汪婉妹又小心翼翼地挨了上去。
那人刚才经汪婉妹唤醒数秒后,旋即又昏死过去。只是这回他已经将身体仰了过来。
微风拂过,吹起少许覆盖住面庞的长发,那人分明是个少年。
鼻梁高挺、眉毛浓黑。唇迹分明、下颌刚劲。脸上虽有血迹,但污中衬白。双眼虽紧闭,想必亦是黑瞳透精。
看到这里,汪婉妹心中突然生成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仿佛从未有过,但似乎又非常熟悉。
此刻,汪婉妹心中已是小鹿乱撞,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鼻头。从小到大,除了哥哥和管家吴德以外,她几乎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靠近一个陌生男子。更不用说,眼前这个躺着的人还碰过她的手。这要是让哥哥给知道了,那还了得么?
汪婉妹想跑,但她的善良和她心中升腾起来的异样感觉却在不断地出卖她。她的脚如同树桩一样杵在那里,未曾动得半分。
日头渐渐西沉。它在西北方的崇山峻岭之间,发射出无数道金黄色的余晖。
再不返家,怕是要被哥哥察觉了。于是,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汪婉妹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似隐似现的小洞,洞口长满了茂密的青藤和花草。她先跑过去观察了一下,然后又返了回来,艰难地从地上扶起了那个受伤的少年。
那少年在汪婉妹的搀扶之下,吃力地向着小洞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都疼得呲牙咧嘴。冷汗从额头上不停地向下滴落。但他一点也没有发出声音。既没有出言相谢,也没有发出呻吟声。身上的衣服已经多处破烂,露出了白色的皮肤。有些地方甚至还有很深的伤口,经过活动又重新开裂,渗出新鲜的血液。血液滴落,染红了两边的小花。
在汪婉妹的帮助下,那受伤少年小心地、笨拙地,爬进了那座小洞。似乎是天意。那座小洞刚好能够容纳半坐半躺的受伤少年。
汪婉妹在整个过程中,也默不作声。既没有出言安抚,也没有因为承受少年挪动时产生的沉重反作用力而发出吃力的声音。一切都被她牢牢地憋住。她虽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但又时刻小心翼翼,生怕弄疼那少年,甚至是再次弄伤他。
待得那少年半躺着在洞中坐了下来。汪婉妹又反身跑到刚才发现少年的地方。从她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掏出了今早从家中带出来的几个饭团、肉干和一个竹筒。又跑到附近的小溪边打了些水。然后一并跑回小洞,塞到了那少年的手中。
少年也不答谢,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汪婉妹则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少年的反应。很奇怪,她似乎并没有感到害羞,她的目光透露出真诚和关心。
少倾,可能是有了水和食物的补充,那少年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血色,比刚才红润些了,黑瞳之中也透出了少许的精神。他略微地向汪婉妹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便又闭上了眼睛。可以看出来,他似乎还是很痛苦,只是不想让汪婉妹过多地牵挂他而已。
一切处理停当。汪婉妹也没有说什么,便默默地与那些毫无察觉的丫鬟们下山返回家中。繁星满天、灯火通明。汪家大宅的各色杂役人等,还在热火朝天地为几天以后的祭祖大典忙碌着。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汪婉妹。
夜已深,喧嚣宁。汪婉妹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的脑海中正在一遍一遍地回放着今天的场景。那少年清秀的面庞、冷峻的表情、凌乱的长发和痛苦的忍耐,在她的心中时时闪现,挥之不去。尽管她从小到大,从未与陌生男子近距离的接触。但这个受伤的少年却象是红丝线一样牢牢地拴住了汪婉妹的牵挂。
直到今天,今天的晚上。汪婉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古书中才子佳人的婉约爱情。她竟然脸红了,心甚至砰砰地跳得有些心慌。吓得她赶紧用被子捂住自己早已经发红发烫的脸。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汪婉妹立刻起床,梳洗停当。她先是偷偷地跑到厨房。趁杂役不备,悄悄地取了些饭团、糕点和肉干。又跑到库房中拿了一些金疮药和包扎的物品。趁着全府上下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汪婉妹再次偷偷地溜出了汪家大宅,奔向群山。
感受到初恋的滋味。汪婉妹已经将自身的羞怯和哥哥的训诫统统抛到了脑后。她需要自由、她需要关心和牵挂那少年。即使是单方面的付出,她也在所不惜。
近洞情更怯。来到那少年藏身的山洞前,汪婉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种真切的害羞着实地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刚才撒丫子向这里狂奔的劲头,自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少年是干什么的?他是不是好人?他会不会理会自己?他为什么会受伤?这些汪婉妹昨天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的问题,这一下全部现实地摆在了她的面前。进还是不进,汪婉妹踌躇了起来。但似乎就是有一种吸引力牢牢地拽住汪婉妹的双腿,并且狠狠地把她向洞中拉去。她的内心此刻只能放弃抵抗,她的潜意识此刻已经服从于天命。
拨开掩盖住洞口的树枝。那少年仍然双眼紧闭地坐在洞中。浑身抖得厉害、脸上通红。他正在发着高烧。
汪婉妹一见,怜惜顿上心头。
她赶紧去附近的小溪边取了些净水来。先把少年身上的伤口逐一擦拭干净。然后又从随身带来的包裹中取出金疮药细细地涂在伤口上,又按照平时哥哥处理伤口的方法,用布带将伤口包扎好。最后,汪婉妹再用水蘸湿布条敷在那少年的额头上以帮助其降温。
那少年也是十分硬朗。在汪婉妹帮他处理伤口时,即使疼得浑身抽搐,也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他也同时很听话,配合着汪婉妹的一举一动。
一切事毕,汪婉妹将食物取出来,铺在那少年的面前。那少年有了昨天食物的补充,今天也就不再狼吞虎咽。而是款款地吃了起来。两个人仍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少年沉默、眼光向下,如老僧入定一般。少女平静、眼光向外,欣赏着大自然的春。
一连三天,天天如此。一连三天,汪婉妹也蒙着被子暗暗地憧憬。汪家大宅中的所有人,包括汪婉妹的贴身丫鬟,竟然谁也没留意到她这些天的怪异和反常行为。
这些下人,是怎么当的?
第四天的一大早。汪婉妹又带着食物和药物,甚至还带来了她这些天半夜偷偷为那少年缝制的外套。
汪婉妹上山的脚步轻快极了。迎着煦暖的朝阳,听着山上和树梢传来的啾啾鸟鸣。她忍不住哼唱了起来。她以前从未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原来,爱情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
但是,片刻以后,汪婉妹的心便坠入了很深、很深的深渊。
当她愉快地拨开洞口的花草树枝时,那少年却不在里面。里面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少年留下来的什么东西。里面空空如也、里面干干净净。仿佛这洞里面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再站起来转身向外眺望。四周方圆数里,也丝毫看不见有任何活动的物体。没有动物,更没有人。
“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暖风吹拂着汪婉妹额角旁柔顺的秀发。漆黑的眼瞳已是饱浸着晶莹的泪水。汪婉妹手中拎着的食物和为那少年缝制的衣服滑落在草地上。她失落的心,失落在了,这阳光明媚的初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