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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半截残旧的画纸拧眉思纣,奈何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还没吐出口,就听见慕莲神君高呼了一声:“师尊师娘,芊芊快来!这里有墓主人的雕像与介绍!”
“墓主人……”
是不是墓主人的身份要被揭开了!
我管不了太多,收好古画抱进怀中,拉着乔芊芊就往慕莲神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进了一方小门,里面是处空荡荡的内殿,烛影摇曳里,一广袖长裙,鸦发高挽的公主雕像便耸立在空殿的正中央。
因着殿内烛光比较暗,雕像又足有两米半高,是以那公主的容颜,我们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只能根据身形隐约确定那公主生前也算是窈窕之姿,卿卿佳人……
慕莲神君抬手举起一团火光,往雕像身畔的石碑上一扫,顿时碑上的文字便发出了金黄色的耀眼光泽。
碑文被点亮了,我们在暗处看着也不费劲了。
乔芊芊小声将碑上放大的那一行古文字给读了出来:“大禹国端肃仁善皇后……”顿了顿,“皇后?!这不是个公主陵么,怎么变成皇后了!”
皇后、端肃仁善皇后……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那日在乔芊芊小师弟家看见的那一册古籍记载的模糊影子……端肃仁善皇后,大禹国肃皇唯一的皇后!
书上道:
“肃皇一生唯有一后,皇后早逝,年仅二十……肃皇追封,端肃仁善皇后……庚子年春,国遭天灾,洪水泛滥,稻谷不生……肃皇替民祈福,自焚献祭,崩于、春帝宫……”
崩于春帝宫……
自焚献祭……
端肃仁善皇后……
这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公主陵,而是白旻前世妻子的皇后陵!
我倏然方寸大乱的提了心,抱着古画踉跄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又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小心。”他抬起手臂搂住了我的肩膀,发现我脸色不好,便担忧问道:“小白,你怎么了?”
恰好,慕莲神君也将碑上的文字给看完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忽然吐槽了一句:“大禹帝女,肃皇之妻,崩逝于时年春末,荼蘼始开,仙归九重,特立衣冠冢为纪。还真是大禹国的公主陵!只不过这位大禹国公主的身份也太……纠结了些,又是公主,又是肃皇后……这个肃皇难不成是娶了自己的妹妹?怪不得、怪不得说这是公主陵呢,兄妹成婚,还给了皇后的名分,实在是无法见光……这里竟然还是衣冠冢,为何是衣冠冢呢?”
听见肃皇二字,白旻的身子也明显一僵……
良久,他才压沉了声,不可思议的问慕莲:“哪个肃皇?”
握在我肩上的那只手骨节用力,攥的我肩头有点点酸痛……我晓得,他的心,也乱了。
慕莲神君哦了声,道:“碑上说,是大禹国的穆肃皇,皇帝的称号应该不会有重名吧,肃皇,大禹国应该也只有一位。”
“肃皇、”他哽住了,指尖钳着我的肩膀,无意的一紧,却差些将我的肩胛骨给捏碎了。
“疼……”我忍不住的低吟出声。
他听见了我喊疼,这才恍然醒了神,大抵也是明白了我方才那一踉跄失魂的原因,他立时松了手上力度,手掌往下滑,轻轻握住了我的胳膊,另一条手臂将我拦腰抱的很紧很紧,“别怕小白,没事的……都是过去事了,我不会走,我在,一直都在。”
他总是能这么轻易的就猜中了我心中所想……我得他此话,汹涌的心涟终于平静了几分。
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我也低声安慰他:“我都知道,我不多想,阿旻,我信你。”
他眼底柔光和煦,安抚性的拍了拍我肩头,“嗯,乖。”
压根不给我们接受事实的时间,乔芊芊不晓得什么时候又自个儿单独行动了,竟破天荒的在内殿里寻到了另一处神秘洞天——
“白大人你们快过来看啊,这里面有棺椁!还有好多莲花,好大的水池子!”
棺椁?
是端肃仁善皇后的棺椁!
我们三人随即也动身,朝乔芊芊所处的那个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一扇敞开的高门后,恍若是进了一处石洞……墓穴的上空山石堆积,尖石锋利,石壁潮湿沾水,最为特殊的是,墓穴的顶部竟然透光!
一道道尖锐的石体凑集在上空,天光便从乱石相接的缝隙里洒了下来,看这情况,这墓穴的建造者也是分外的聪明,分明的墓穴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可千百年来却愣是没有一个后人成功寻觅到……
恍若是浑然天成,根本未曾雕砌过的仙家洞府,洞穴内不但可见日月,还水泽清透,莲花幽香。
放眼望去,接地的是一片偌大的水域,水域上空还萦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雾色氤氲里,一盏盏皎白莲花耸立在笔直的莲杆子上,于似有似无的微风里自由摇曳。
而乔芊芊所说的棺椁,就停在水域正中央的那块高地上。
那是座白玉棺,棺身雕刻着龙飞凤舞,并蒂花开,祥云缭绕的图样,棺盖上,还镶嵌了一大圈的白玉铃铛。那铃铛娇小可爱,状若卷瓣百合花,也似枝头倒挂的白玉兰,无风自响,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听着格外的心安神静……
方才我在山外面听见的铃铛声,应该就是这白玉棺上坠着的风铃发出来的吧……
棺材本是件令凡人忌讳的东西,尽管我打小就常与棺材打碰面,久而久之便已经不似寻常人那么膈应这东西了,可每每看见我爸将漆好的棺材抬进店铺门,我都还是不自觉的会脊背发麻,心底犯怵。棺材阴气重,看着阴森森的,普通人有点反应也是很正常,棺木吓人,更是正常……可为何我见到了这副棺材,却没有了往常的压抑畏惧感,反而,还觉得,这东西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我凑过去……
薄雾缭绕在棺材四周,更衬得那棺椁高贵无暇,纯净无比。棺底生彼岸花,一红一白的相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斑驳阳光从山顶裂口倾撒下来,落于白玉棺上,仿若为其镶了点点金色花片。慕莲说的对,这根本不像是凡人的墓穴,更像是仙人的长眠洞府……
看来阿旻前世,也是个挺细心体贴的帝王,把自己妻子的陵寝造成这样,应也是想让她在长眠时,睡得安稳舒服点。
这般用心思,倒不像,是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了。
奈何看白旻现在的反应,他大抵也不记得这些事了,一切问题的答案,还得撞上那个机缘,等白旻寻到自己遗落在此处的元神碎片,修为恢复了,方能有个说法。
我扭头看了眼脸色凝重的白旻,见他魂不守舍,心里不觉中,也暗暗打起了鼓。
再怎么说,这棺椁里躺着的也是他前世的妻子……他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眼下见了这么一幕,心里必然会涌上来无数个感想,一时的沉默无言,亦是人之常情。
“这玉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上面为什么嵌了这么多铃铛?在棺材上嵌铃铛,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莲莲咱们过去看看这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吧!衣冠冢的话,肯定是那位皇后生前的衣着服饰了,说不准还有凤冠与金银珠宝呢!啧啧啧,这些可是古物,可是好东西,带出去一串都够咱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嗳,芊芊切不可轻举妄动!这棺木中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碰的。更何况……这位墓主人肯定是个巫族人!棺木上垂铃铛,此乃古老巫族的习俗,只有巫族的第一贵女,也便是巫族圣女时候才能享受到此等丧葬制度!有铃铛,也是巫族圣女身份的象征。巫族虽是凡族,可他们也修习灵力法术,她们的墓穴很邪门的!碰了这棺材,指不定要受什么诅咒呢,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类,万一被巫术诅咒可是会变老变丑,浑身生虫,一辈子都玩完了的!”
“啊?还有这操作!唔算了算了,打死我我也不去了!”
“只是,本神君有点想不明白,这大禹国肃皇的皇后怎么又是帝女,又是皇后,现在又同巫族扯上关系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抱着古画长叹了口气,幽幽替他解惑:“那是因为大禹国崇尚仙道,任用了祭司阁。祭司阁虽有祭司长统领,可祭司长的顶头上司,却是皇家帝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帝女也算是祭司阁的圣女。帝女乃是皇后长女,还是新皇妻子,更是主理祭司阁的一把手,薨逝后用这种方式厚葬,乃是合乎规矩,合乎情理。”
我这样解释,慕莲神君与乔芊芊算是恍然大悟了,而白旻,却眸带诧异色的沉沉问我:“你怎么知道、大禹国的这些习俗?”
我抱紧了怀中的画卷,耸耸肩道:“看书啊,看书能让人长见识!”
他一愣,目光微黯,脸色也有点不大好。
发现他们三个现在都没有想要过去一睹那玉棺真面目的意思,我壮着胆子,先抬步往那水上石桥踏过去……石桥连通着水中央那块安放棺椁的空地,顺着这条长桥一路向前,便能抵达棺椁所在之处……
脚下飞烟穿梭,凉意透骨。
清水中隐隐泛出了我的倒影,似有游鱼来往于水中,模糊了我的影廓。
白旻陡然醒神,见我已踏足上窄石桥,路途走了一半了,便惶然惊呼阻止道:“小白,停下来!”
“啊?”我抱着画卷正转身,却谁知一道凭空而生的特殊力量突然将我兜头罩住,猛地把我向后方棺椁停放处扯了去——
“啊——”我失声惊叫,双脚被那股力量控制的离了地,身子悬在了半空,随即迅速往后坠落……
那股强劲的吸力扯得我措手不及,我瞬间心乱如麻,全身血液都被吓得沸腾了,搂住古画的那双胳膊发酸发软,害怕的感觉在灵台里铺天盖地的迸发,真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这辈子要玩完了!
“小白!”
颤颤巍巍的再睁开眼时,我看见白旻朝我飞身追了过来,寒风撕扯着他一袭墨色广袖长衣,拂乱了他肩头的如墨青丝,他目露惊慌的朝我伸过来一只手:“小白,抓住我!”
我咬唇下唇,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尖抓住了他的手指,害怕颤抖道:“阿旻,我怕……”
他亦攥紧了我的手指,倾身向前,手臂顺势一环,成功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收进了怀抱里——
那股子力量委实太强悍,甚至连他都打不散那道银光,靠在他怀中恐惧的闭紧眼不敢乱动时,我听见他捂住了我的后脑勺,哑着声附在我耳畔柔柔道了句:“本帝与你,怕是逃不掉一劫了……小白,别害怕,本帝陪你……”
“阿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好似顷刻间地动山摇,碎石乱飞,慕莲神君与乔芊芊的高呼声在耳边萦绕不散:
“师尊!师娘!”
“露露、白大人!”
“露露……”
“白大人——”
“侯、爷……”
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那光,白的可怕。
如同在岁月的洪流中,我终究还是还是与白旻走散了……
昏沉之际,我好像晕过去了一回,再迷迷糊糊的睁眼,世间,突然换了副天地——
视线模糊的看人都有重影了,我摇摇晃晃的从一片白茫茫中爬起身,勉强扶额站稳脚跟。
“你是谁?”我扶着脑袋,问眼前那抹浑身冒白光的影子……
影子闻言,抬起广袖,优雅转身,从容高贵的一步一步、从白光中走了出来……
霎时间,天地好像重新被披上了色彩,从光中走出来的女子,身着繁重的紫衣青凤华服,脚上穿着青莲翘头小绣鞋,臂弯处披上了暗黄嵌珍珠的披帛,脖上挂着琉璃红玉双凤同心锁项圈。
细腰紧束,腰上鸾鸟和鸣,肩头鸦色长发盘成高髻,紫桐花娇艳绽放于青丝高叠处,金凤对钗簪在左右两边,红玉步摇齐肩而落……
赤凤发冠簪在发上,尊贵无匹,此般打扮,既有皇家公主之威仪,又有待嫁少女之灵动……
视线定格于那女子的如画容颜上——
细长的柳叶黛眉,清澈明媚的桃花眸眼,高挺的鼻骨,桃花色的两瓣薄唇,面如美玉,眉宇藏星匿月,额间一朵绽放的青紫花钿,徒增两分女儿家的娇媚。
眼前的女子,生得极好看。
只不过……
她的这副容颜,却是与我的这张脸,生得一模一样,一分不差……
不对。
也并非是一分不差。
譬如她的眼尾,就没有我脸上的这朵红色彼岸花。
我愣愣的呆望着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如今竟还有多余心思感慨自己的脸上没有那朵彼岸花时,原来也会这么好看——
神仙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闭了闭眼睛,再昂头与她对视,感觉视线清晰了许多。
凝望着她那张和我长得一样的脸,我按捺不住的问她:“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随她而来的浅浅百花香闯进了鼻息,这香味儿,好熟悉,我很喜欢……
神仙女子垂眸,淡淡一笑,胜却世间万种芳华:“我,就是你啊……”
我不解,“就是我?”
神仙女子眉目温柔的颔首,主动伸过纤纤玉指来,抓住了我的一双手,朱唇轻启,声若黄莺:“是啊。我就是你,是你残缺的那半生记忆,是你遗落的那半缕元神……只有你我再度相见,你才能是完整的媂萦,才能是真正的你。”
“媂萦,又是谁?”我听的云里雾里,本能的对这件事产生了难以接受的心理:“不、我不是任何人,我是沈白露,我只是沈白露!”
她依旧温柔的笑,面若桃花的凑近我,抬袖拥住我,用她身上的温度,温暖我。
“你是沈白露,也是媂萦,还是,上羽凉娍。”
“上羽凉娍?”
她嗯了声:“我是你的前世,上羽凉娍,大禹国最尊贵的帝女,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帝公主。也是、白哥哥的端肃仁善皇后……”
“端肃皇后……”每一个字眼,都恍若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击在了我的心头。我不敢相信的摇头,抖了声,颤颤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是阿旻前世的皇后,我怎么会,与他前世便是夫妻……大禹国、帝公主,上羽凉娍,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她轻笑出声,深情的拥紧我,纤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后脑勺,抚过我的脊背:“你,就是你,只是你。不管时光变迁,斗转星移,转了多少世,换了多少个名字,你都是你,从未变过。”
我闭着眼睛,绷着情绪,心情分外沉重、难受……
良久,我才低吟出声:“怎么会是这样……前世,我的前世,究竟是怎样的,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发间步摇轻轻晃动,碰撞起来,叮当作响。
“一切,都要从那年春日,上元节的京城大朝会开始说起——”
怀中的神仙女子倏然全身泛了紫光,渐渐有许多道五彩灵光从她的身体内飞出,道道钻进了我的躯壳,融入了我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