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外面的雷声偶尔还会响起一道,我瑟瑟的跟在他身后,不敢离他距离太远。
他见身后多了我这个跟屁虫却也不嫌弃,利落的拾掇好了干草床铺,拂袖走过来通知我:“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间屋子里陪你。”
“唔。”我听话点头,往干草地铺处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反悔了,牵住了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求他:“神仙哥哥,我一个人不敢睡……”
他微惊,不理解的温和问我:“那,该怎么办?”
我面红耳赤的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你也睡吧……我认床,我还没在这种地方打过地铺,你若是不在旁边,我可能会一夜都睡不着……”
他踟蹰呢喃:“可男女授受不亲。”
“你先过来,我有办法!”捞住他的手压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我拽着他往草铺处大步走去,强拉着他陪我一起坐在干草上,随后当着他的面催动指尖灵力,拂袖在他眼前一挥,登时一张碧盈盈的薄纱帐便从天而落,隔在了我二人中间……
我望着薄纱后的朦胧人影莞尔一笑道:“这样就好了!就真的不亲了!”
他的影子在帘帐的另一边不动如画,许久,方平静问道:“你会玄门法术?”
我点头承认:“会一点。不过你可千万别多想,我学的法术都是正宗仙门灵术,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我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不会乱用法术伤害你的!”
他顿了顿,轻轻道:“我知道。”
折腾了一整天了,我也的确累的不行,先歪身子躺了下来,我拍拍纱幔内的干草地,“你也躺下吧,你躺在我身边,我或许能睡着的快些。”
他听罢没再犹豫,顺从的隔着帘帐睡下——
碧纱被庙宇内的丝丝凉意拂的微动,我躺平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那一排木梁,静听窗外雨落成灾。
惴惴不安的心绪久久难平,我抬起搭在腹部的右手,指尖在虚空一点,便是一枚亮晶晶的小星星。
“以前,二师父陪我过夜的时候,都会给我唱歌……”
“我,不会唱歌。”
“那你念诗给我听吧?”
“不是累了一整日么?怎么现在这般有精神。”
“可能是遇见你了,心情太过激动了,才会精神倍好。”
“……你想听什么诗?”
“嗯——归安否,扶苏吟,簪花小调。”
“咳,这些诗,讲的都是男欢女爱之类,我看过一次,没记住。”
“神仙哥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嗯,信。”
我抿唇欢喜一笑,歪过身子面朝着他:“我也信!”
他静了很久很久,才温润道:“先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我闭上眼睛,手在半空中潇洒一挥,顷刻萤火虫漫天,一闪一闪,似星河璀璨。
神仙哥哥,能再见到你,真好。
神识一点一点的混沌下去,睡梦之中,我出自本能的朝他探过手,隔着一重纱幔,握住了他的手掌。
梦中痴痴呓语,惊醒了帘外的守护神:“这帘子好碍事……”
后来,隔在我与他掌心的那片薄纱不知怎么的,便消失不见了……
他掌中的温度,十二年来,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
翌日雨停,他带我踏着满山的泥石顺着来时的原路回了侍卫驻守的那座破旧空宅。
天明了,我才瞧清了那座古宅的原貌。
屋舍接憧,青瓦相连,风雨廊下还挂着一盏盏破旧的白纱灯,院内花圃碍于常年无人修理而花苗俱损杂草丛生,左右房间倒是挺多,粗略看,至少有十间厢房!
木楼二层还添了几处空房,不过二楼的门窗损坏程度不如一楼厉害,一楼好几间房的门窗都砸落在地堆积满尘土了。但供神仙哥哥手下的侍卫粗汉子遮风避雨,小住一夜已是足够了。
院落正中间是一块特意搭就的三层木阶高的木台,木台占据了整个宅院的一半空地大小,台央放着一口破旧的大水缸,我猜测,这水缸昔年肯定是用来养莲养鱼的。
这种样式的木台子分明就是京中富商家赏歌舞的八角莲花台造样嘛!能在这深山老林里造一座这么大,且带有歌舞表演木台子的宅院,可见这里曾经的主人也是个极有钱,极会享受的大人物……
院内梨花树亭亭如盖,遮天蔽日,一夜风雨璀璨,满院皆是残花狼藉。
这么好的地盘,这么雅致的庭院,也不知庭院之前的主人因何要舍弃这里,真是可惜啦!
我跟着神仙哥哥刚踏进宅院大门,放眼欣赏繁花不足半刻钟,庭院风雨廊旁的厢房里便火急火燎的冲出了一名蓝衣小丫鬟——
小丫鬟撒脚丫子跑的飞快,猛地一头撞进我怀里,差些没将虚弱的我给撞喷一口老血……
“殿、公、呜小姐,你跑哪儿去了!你怎么又把花藜一个人丢在这里了!花藜好害怕,花藜一醒过来就瞧见了好几张陌生的丑脸,花藜吓得昨天的饭都吐出来了!那个、那个穿黑衣服的登徒子他还拿剑吓唬我!
小姐,你要替奴婢做主啊——哇,奴婢魂都要被吓掉了!奴婢还以为小姐你丢下奴婢自己跑了呢!奴婢是路痴,奴婢不知道小姐会走哪条路,奴婢还联系不上莲枝她们,奴婢、奴婢要是这样灰头土脸的返回京城,大公子一定会把奴婢刮皮抽筋的!”
小丫头搂着我的脖子就是一顿疯狂撒眼泪撕心裂肺的哭吼,我愣在了原地,抽了抽唇角……良久,熟门熟路的拍拍她后背,将她从身上扒下来,握着她的双肩温柔耐心的哄道:“别怕别怕,你家小姐我有良心着呢!怎么会忍心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外,自己先跑了呢!我是出去办事了,可恰好昨夜出门的时候,外面又刮风又打雷,最后还下了雨,我和他被困在了山神庙里,所以就暂时没回来。这不,尽早天一亮,雨一停咱们就赶紧回来了!”
温和的摸摸她脑袋,我朝她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是这样胆小,都多大了?我只是几个时辰不在而已,你怕什么?再说这院子里侍卫这么多,谁还能悄无声息的溜进来把你偷走不成?你都十七岁了,应该学着成长,学着自力更生了。”
小丫头越听嘴瘪的越难看,很不高兴的一巴掌拍掉了我摸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胆大任性的责备我:“你还说呢!这满院子的生面孔,我一张都没见过!我也不晓得这里的侍卫都是谁的人马,我一开始还以为小姐你没有得救,但是那个丑八怪说你和他家大人在一块,我见到了你的衣服后,才确定了你的安全,但是、但是我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也不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的手下,我、我快要被吓死了,呜呜呜——”
被点到名的某丑八怪抱着剑,一脸黑线。
我无奈的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哎呀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这不是都已经回来了么!谁的人马,谁、”余光瞥向身边淡定看戏的某大人,我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呐,你认清楚了,这里面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
“他……”小花藜吸吸鼻子,蓦然凝眸对上了神仙哥哥那张脸,吓得顿时岔了气,一口酸水呛在了嗓门眼,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好几步,连放声大哭都忘却了,抬起颤巍巍的一只手,指着神仙哥哥,面目苍白的哽咽道:“他、他、他不是画上的神仙、神仙么!”
某大人闻言一挑眉。
怔愣了少时,小花藜赶紧揉揉眼,再看他,再揉,再看……
反反复复折腾了五六次,方嘴一撇,哭的伤心欲绝:“啊——完了殿下,我出现幻觉了,啊我还这么年轻,我还这么小,我不应该神智有问题的!”
我:“……”
扶额悲伤叹气,我开始后悔当年一时心软,将这么一个笨丫头从洗衣局里带出来,留在身边做贴身丫鬟了。
以前我只觉得这丫头有点智力不够用,现在我才清楚意识到,这丫头是真的脑子缺根筋……
我低头捶了捶胸口,身心疲惫道:“你没出现幻觉,他就是同我的那幅画上的神仙,长得一模一样。”
小丫头憋住哭声,惊呆了的扭头再看我的神仙哥哥,揉了把鼻涕,壮着胆子凑近两步接着端详他:“不会吧……这眉眼,这气质,这容颜,简直就是画中人本人啊!”
小花藜的刻意凑近令他很不自在的蹙了眉头,目光躲避了开。
确认了他着实与画中人一般无二后,小花藜冷不防的又冒出了一句:“原来小姐你当初真的不是做春梦了!”
“……”我捏紧了十指,强忍住想要揍她一顿的冲动,抽了抽唇角干笑两声。
呵呵,带她一起出来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身畔的神仙哥哥此刻尚还不明所以着,深深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倒是那位‘丑八怪’侍卫按捺不住的抱剑走了上来,满脸的求知欲,好奇相问:“什么画中人啊?什么神仙啊?我家大人长得像谁?”
“大人?”小花藜天真的又指了指我的神仙哥哥,单纯无邪的问我:“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我拍拍袖子漫不经心:“哦,他们是镇国安南侯府的人,神仙哥哥是安南侯手下受器重的文官。”
“安南侯府?”小花藜顿时眼冒精光,不怕死的直接一嗓子激动吼了出来:“安南侯?!就是莲蒂姐姐上回送进宫、呃府、的那卷画本子上,逛青楼被乱棍打出来的安南侯……唔!”
我!她大爷!
我猛地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虽然已经迟了,但是……至少还能及时止损!
欲哭无泪的控制着这个异常兴奋的小丫头,我头疼的压沉声附在她耳边提醒:“你活腻了吗,当着安南侯府人的面说这些亵渎他家侯爷的话,你就不怕他们乱刀将你砍死吗?”
小丫头一颤,立马回过了神,安分了下来。
见她脑子清醒了,我才心有余悸的松开了她,把手从她嘴上拿了下来。
小丫头晓得自己说错话了,许是太过害怕真被安南侯府的人给乱刀剁了,便目光警惕的瞧了眼神仙哥哥,尔后乖乖躲到了我的背影里低头封口。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名黑衣侍卫在听见小花藜这么抹黑他家侯爷后,竟不怒反乐的抱着剑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啥?我家侯爷还逛过青楼?还被人乱棍打出来了,哈哈哈哈,大人你听见没,咱家侯爷如今的风评都已经这么浮夸了吗?我、我肚子都要笑疼了!哈哈侯爷逛青楼,能想象到了!”
我尴尬的将小花藜往身后护了护,忙摆手反驳不承认:“小孩子睡觉做梦没醒呢,没这回事,真没这回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
黑衣侍卫还捧腹笑个不停,奈何我身边的男人却是沉黑了脸,一个眼刀刺过去,吓得那侍卫立马憋住笑,咽下了幸灾乐祸的言语。
某大人象征性的轻咳了两声,凑近我,亦很好奇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南侯什么时候逛青楼……还被打了?”
既是他问,我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一旁扯了些,把缘由单独说给他听:“其实,这不是现实发生过的真事,安南侯有没有逛过青楼我们都不晓得,方才小花藜说的那些,是我一个喜欢画小人书的好朋友杜撰的情节。听说是安南侯回京的时候,马匹惊跑了她的兔子,她一气之下就把安南侯给画进了自己的小人书里了……为了小人书的剧情发展,推动男女主的感情进度,她就画了个安南侯逛青楼调戏良家妇女,被男女主联手乱棍打出了青楼的情节……”
瞄见他老人家的脸色愈发铁青了,我倒抽了口凉气,亡羊补牢的企图为莲蒂那个不靠谱的丫头减轻些罪孽,辩解个几句:“其实那小人书她就是画着玩玩,发泄一下而已……没有流通市面,绝对没有,我拿我的人格做担保!那小人书现在还压在我家的闺房枕头下呢,我发誓,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看见那些有损你家侯爷威名的情节!”
晃了晃他的胳膊朝他耍赖祈求:“神仙哥哥,这事我只和你一人说,你可别告诉你家侯爷了……我、我还不想死呢!神仙哥哥,你生气了么?”
他被我晃收了神,铁青的脸色柔和下来了几分,垂眸瞧我,唇畔终有了弧度。好脾气的拍了拍我搭在他手臂上的爪子,清隽如初,温和如初:“好,这事,你知我知。安南侯不会知道的。”
我开心一笑,重重点头:“我就知道,你一直都这么好……”
携着暖意的指腹拍拍我手背,他缓了缓,眼底浸寒,意味深长的又感慨了一句:“你的那位好朋友,真乃是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
你确定你想说的不是大禹之灾、粥里老鼠屎,茅坑里的搅粪棍?
突然意识到,这个国之栋梁,或许是个反话……
吞了口口水,我拉过他想换个话题了,带他回到小花藜的面前,我端端正正的介绍:“这个是我的丫鬟,叫花藜!”
他平静的嗯了声。
我接着给花藜介绍他:“这位是墨风大人!”
小花藜赶忙屈膝行礼:“墨大人好、”
问好的尾音还没落下,黑衣侍卫便有点着急的上前来打断:“嗳?等等等等!墨、墨风是大人,那、那我是谁?”
我与花藜此刻皆是摸不清情况了。
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家大人一派仁慈的淡淡回答:“你忘记了么,你是小黑。”
“小、黑!”黑衣侍卫眉尾青筋直跳,诧异的表情都快僵在脸上了……
他家大人没搭理他的异常反应,转身问起了我:“那你呢?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我憋了口气,思纣一阵,聪明道:“我叫良辰,良辰美景的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