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城而心急如焚时,是安南侯手下的将士搭人梯涉险把物资从断崖这头,运送进颍州城的。
待朝廷的人终于寻到路绕进颍州城了,才发现物资被挡在城外的那些天里,是安南侯开仓放粮,开府收容了那些没有家,刚刚失去亲人,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可怜百姓……颍州城侯府外一片狼藉,侯府内却是满目温馨。
老侯夫人亲自照顾那些没了双亲,生病发烧的孩童,侯府上下的侍卫都在忙着扛出府内存粮,为百姓们熬粥充饥。为了让生病的百姓们能够好生休养,安南侯把自己的住所都给让了出来,侯府的侍卫们夜里都是睡在马厩中的……
先皇曾称赞,大禹国有安南侯在,可千岁无忧。以前属下还觉得先皇未免过于器重那位安南侯,彼时才晓得,安南侯担得起镇国战神这一称号。”
小黑听罢噗嗤一笑,抱胸骄傲道:“这算什么,我家侯爷干得好事可远不止这一桩,我家侯爷心善,勿说是颍州城,整个江东省,便是江东附近的几座县城,在我家侯爷镇守江东的这些年里,也从未生过什么大乱子!什么水灾啊,地震啊,还有瘟疫,只要我家侯爷出马,天灾立即来得快,去的也快,就说前些年里杨州闹鼠疫,我家侯爷被当地县令请去主持大局,没过两个月,大疫便结束了,啧啧啧,这颍州城若是在我家侯爷手下统管着,恐怕百姓们早就安顿好了!”
砚北也赞同的点头:“你说这陛下,为何不将水患一事交由我家侯爷来办?若是侯爷在,这些小浑蛋们一定不敢这么嚣张!”
小黑扶额:“陛下不是说了么,侯爷初入京城,舟车劳顿的得先歇息歇息。况且最近又逢上了老夫人的冥寿,陛下得放侯爷去北悦操办老夫人碑前诵经事宜,百善孝为先嘛!”
“倒也是。”
我藏在三哥的怀中打了个寒颤,搓搓手臂取暖,好奇的问莲枝:“莲枝你怎么对颍州的事情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认识安南侯吧!”
“属下当年……因为一些事,和崖魇随着押送赈灾物资的人马,一起去过颍州,有幸进入过安南侯府。”静了静,莲枝接着沉声道:“崖魇倒是见过侯爷,属下,并未有幸看见侯爷正面,只远远见到了侯爷玉树临风的挺拔背影。”
“玉树临风的挺拔背影?”我抽了抽眼角,不相信的反问道:“你确定,是玉树临风,而不是雄壮威武?”
莲枝拧眉,不解的看着我:“小主子此话,何意?安南侯彼时风华正茂,身着白袍,背影确可称上一个玉树临风。且属下后来听崖魇说,安南侯生的俊逸不凡,玉骨斐然,丰神俊朗,眉眼如画……小主子莫不是真把京城那些说书人嘴里说的话,给当真了吧?”
“我……”我被狠狠噎住。
而对面的小黑与砚北却是极不厚道的捧腹大笑了起来,小黑无情的嘲笑我:“哎呦我的娘啊,还真有人会相信我家侯爷长得丑!侯爷风评受损,这笔账咱们是不是该找说书先生们算一算了?”
砚北笑的咳红了脸,朝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才指着我身边的男人极力形容道:“我家侯爷……与我家大人,一样俊,良辰小姐你能接受我家大人,就能接受得了我家侯爷。”
“和三哥一样俊?”这一点,我更不信了!我皱眉否定道:“不可能,我三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谁都比不上。”
小黑笑的更厉害了,连同他身后的几名黑衣侍卫也憋不住的笑出了声,“行行行,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莲枝领着宫中的暗卫一脸嫌弃的冷眼看安南侯府的侍卫,撑着伞的三哥拿他们没办法的沉叹了口气,凝声呵斥道:“好了,没规没矩的!”
小黑等人赶忙憋住笑,不敢再造次了。
三哥揽着我,将油纸伞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欲送我回马车:“尸体留着,让那些守卫过来处置!上马,我们进城。”
我提着长裙登上了马车,听他此话,诧异的顿了顿。
他要、进城?
小黑啊了声:“咱们不是要分道扬镳吗?咋突然要进城?”
他也掀开衣摆,上了马车坐进来,“我不放心良辰一人进城,推迟几日再启程去北悦。”
“啊?”
小黑与砚北面面相觑一阵,末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驾马车动身进城——
车轮转动,马车缓缓向前驶去,我坐稳了身子,用手指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肩头青丝,见他也在原位坐好了,便凑过去轻轻问道:“三哥,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垂眸瞧我,伸出玉指替我整理肩头湿漉漉的长发,温和出声:“还没进临熙城,便已被人拦路打劫了两回,你说,我如何放心的下,让你一人进城?”
“可北悦那边……”
“北悦那边,我自有安排。”
我忧心踟蹰:“可安南侯那边,万一怪罪……”
“安南侯不是还欠着你兄长的银两么?只要我不误了老夫人的冥寿,安南侯不会说什么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给我的玉牌么,安南侯不会不给自己债主的面子的。”
听似是玩笑话,可细想又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个理……
安南侯啊安南侯,你可别怪我半路截胡你的人啊,我这也都是迫不得己。等回了京城,我一定会设法多补偿补偿你老人家的!
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我眼神真挚的感激道:“谢谢你,三哥。”
他扫了眼我触碰他的那只手,微凉的眸眼柔和了下来:“同我,不必这么客气。”
我抿唇报以甜甜一笑,乖乖瞧了他一阵,随后也撩开了背后的窗帘,冲外面驾马跟随的莲枝吩咐道:“莲枝,过来。”
莲枝驾马来到了车窗前:“小主人。”
“三哥要送我们进城,那我们就暂时先不要声张,等会儿跟着侯府的人马进城就是了。还有,传消息给崖魇,让他们缓一日再进临熙城。”
莲枝深深瞧了我一眼,静了静,从命道:“是!”
同莲枝嘱咐完,我放下帘子,不好意思的向他道:“那就再借你们的名号用一用了,免得招惹是非。”
他大度宽纵的颔首:“无妨。”
马车哐哐当当,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城门外。
见有人至,城楼上的守兵才居高临下的冲我们吼了句:“来者何人,速速原路返回!临熙水患严重,禁止一切车马通行!”
马车外拿鞭子驾车的小黑亲自跳了下去,出示令牌高声回应:“安南侯府入城办事,尔等还不快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兵隔了很久才再有动静,后面换了个大喘气的头头前来喊话:“你是安南侯府的人?胡说八道!安南侯府的人来临熙办什么事!你可知冒充侯府,冒犯侯爷,是多大的罪过!”
小黑吊儿郎当的掐腰道:“哎呦,你还怀疑我们的真假?是真是假,你自己下来认认不就知道了!”倏然端腔冷了言语:“你一小小城门守卫统领,竟敢挡我们侯府的马车,你真是放肆!还不快滚下来开门,耽搁了侯爷的正事,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不靠谱的守卫吃硬不吃软,小黑好言好语同他们说话,他们却怀疑小黑身份的真假,小黑冲他们发飙了,他们倒立马一个箭步蹿下来了……
城门轰轰隆隆的徐徐打开,有兵将蹚水艰难的迈过来,少时,兵将辨认完了小黑手里的令牌,确定是安南侯府的人马以后,方紧张的抱拳请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诸位大人,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得得得,让道,咱们进去还有事儿要办呢!”
“嗳等等!咳……这位小大人且恕罪,知府手令,如今正逢天灾水患,城外贼匪作乱,身份不干净的人太多……小大人若是非要入城,卑职须得,验清诸位大人的身份……”
“什么?!令牌你都见了,我们的身份,你还没验清么!”
砚北惊讶:“……你想验马车?”
莲枝激动的冲上去:“大胆!贵人的面,你也敢冒犯!”
“哎呦,各位大人呢,你们就别为难卑职了,这也是上面的命令……都是在上峰的手下混口饭吃,还望各位大人不要让卑职难做……敢问各位大人,马车里是?”
莲枝哗的一声拔刀:“你想死!”
砚北忙出手阻止:“嗳,镇定,镇定!莫要激动,大家伙都莫要激动。这马车里坐着的呢,乃是我们侯府的掌事大人,我们侯爷的结拜兄弟,同行的还有我家掌事大人的夫人,及丫鬟。你若是想验,也只能站远点验,我家大人的夫人年轻貌美,平素又没见过生人,你这又是拿刀又是挎剑的,我们夫人看见害怕。”
“这……只要诸位大人愿意行方便,卑职便已是感激不尽了。”
“夫人……”我失神呢喃,人还糊涂着呢,便被三哥给猛地扯胳膊带了起来,一个后倾,摔进了三哥的怀中,还、坐在了三哥的腿上……
脸噌的一下就烫了!
他竟然、竟然把我抱进怀中了……
这接触的也忒是亲密了些吧!
墨色披风拂袖一扬,遮在了我的身上,抬起广袖罩住了我的脑袋,他将我严严实实的护在了衣衫体温里……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亲昵的姿势,这么温暖的怀抱……突然像喝了酒一般,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仿佛不在人间了。
耳畔是他胸口微微的起伏声,我枕着他胸膛处的温香,双手激动的攥住,一颗紧绷着的心都快提到嗓门眼了……
气血缓缓上涌,我仿佛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血脉正在随着心跳一起,噗通噗通,一张一翕……
最终又是砚北的声音打断了我置身混沌的神识凌乱,“大人,夫人现在方便吗?”
头顶的声音威仪响起:“掀开吧!”
随即是一道冷风袭进了马车内,外面哗哗啦啦的雨落声清晰了点,也比早前轻浅了些……
“本官的夫人路上染了风寒,须得进城求医,暂且见不得风,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啊,大人言重了!卑职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挡路的官兵们步伐整齐一致的往边上退了开,马车的帘子再次放下来,随后缓缓启动——
车外铜铃叮叮当当的轻响,他帮我解了围,这会子也终于放心将袖子披风从我身上拿下来了。
我窝在他怀中怔了很久,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他搂着我的身子,好笑的温声询问道:“怎么,不打算下去了么?”
一语惊醒梦中!
我一个激灵,翻身心跳如鼓的从他怀中爬了下去……
“小姐。”花藜这会子才想起来我是她的小姐!才有点良心的伸手扶了我一把!
贼兮兮的扶我在边上坐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佯作天真无邪:“呀,小姐你脸红了!”
“我!”我尴尬到了极点,本来就挺炙热的老脸这会子又升温了。羞赧的一把推开了她扶在我胳膊上的小手,恼羞成怒道:“你别胡说!我、我只是太热了!”
花藜一脸的坏心思,咧嘴笑的明媚灿烂:“哦,我懂,我都懂!不过小姐啊,你也太不争气了些,才被姑爷抱了一下,就脸红成这个样子,那以后要是与姑爷朝朝暮暮,岂不是日日犯心疾?”
一听姑爷二字,我脑子里顿时像有一千道烟花齐齐炸开了,又羞又气的弹指给花藜下了个封口诀:“你闭嘴吧你!罚你今天不许吃饭!”
“唔?呜呜呜!”小花藜到底是遭了报应,瘪嘴委屈的又去晃了晃三哥的胳膊,泪眼朦胧的向他告状:“唔唔唔!唔唔!”
三哥的玉容上亦浮起了两片红云,愣了愣,又被小花藜的傻样给逗得忍俊不禁了。
把袖子从小花藜的手里拽回去,玉指整理广袖,儒雅淡淡道:“本官,可不敢管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生气起来,本官都怕。”
“唔唔!”小花藜含泪憋屈的吸了吸鼻子。
我瞪了她一眼:“叫姑爷没用,叫爷爷都没用!”
小花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