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怕你、”眼见着答案就要脱口而出了,皇兄却又戛然止声,将剩下的字眼噎回了嗓门中,脸色变了又变,良久,方一拂袖道:“朕、朕怕安南侯,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我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看向伫立在一旁面上纹丝不动的三哥,故意顺着皇兄的话茬接下去:“安南侯……原来是这样的人?”
听我出言质疑他,三哥终是忍耐不住的轻启薄唇反驳皇兄:“本侯才来皇宫一日便是饥不择食了,那陛下日日身处皇宫,岂不是每天都在饥不择食?若真这样,也算是小海子他们烧高香了。陛下,臣也觉得,或许宋大人他们说得对,陛下正当壮年,理应尽早挑选后妃,以充后宫,如此,也能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皇兄的手骨节都捏的咯吱咯吱响了,一张脸更是沉的比锅底还黑。
我默默拂了把额头上被热出来的汗珠子,无语的抽了抽唇角……这个三哥,嘴太毒了吧,怎么专往皇兄的软处上扎……
正掂量着该如何替三哥说情才能一消皇兄之火时,皇兄却先一步把持不住的冲过去揪住了三哥的衣领,两眼直冒火的冲三哥大吼了一句:“白旻!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我心下一颤,想也没想就奔过去搂住了皇兄的胳膊,害怕道:“别!皇兄,别伤他,皇兄你别同他计较,都是臣妹的错,臣妹以后再也不带他进后宫了,你别杀他别杀他,若是师尊晓得你们师兄弟手足相残兄弟感情破裂你还要杀你亲师弟,师尊一定会伤心难过郁闷死的——”
我硬着头皮一口气朝皇兄吼完了这句话,可、皇兄与三哥他俩,好像情况和我想象中的画面有点不一样……
“放手。你吓到你妹妹了。”三哥淡淡的说。
皇兄咬咬牙:“那是我妹!干你何事!她胆肥着呢,哪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的!”
“眼泪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与你何干,我、呃朕!朕警告你,离我妹妹远点!”
“你都霸占辰儿这么多年了,该放她自由了。”
“呸!不许叫娍儿,娍儿是我妹,我妹只能我叫!”
“就叫,偏叫,辰儿辰儿辰儿……”
“白旻我杀了你啊——”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发疯就喜欢薅人领子?”
“废话,我除了能薅你领子之外,别的我也干不过你啊!”
“你可以试试,和我打一架。”
“……朕是皇帝,是皇帝!你敢企图损伤朕的龙体,朕诛你九族!”
“本侯九族貌似,只剩下本侯一个了。不过用不了多久,陛下也会是本侯的九族。所以,陛下还是慎重吧!”
“……王八蛋朕杀了你!”
“还能吼点别的吗?”
“白旻朕灭你九族——”
“……”
我干愣在原地再次唇角抽了抽,无声的把一双爪子从皇兄的胳膊上拿了下来。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我劝架说情啊……
所以,我啥也不用担心了呗。
冤孽啊。
——
最后的最后,三哥莫名其妙的就被皇兄给拐去万岁殿喝酒了。
两人是有说有笑着走的,哪里像是君臣,简直就是阔别已久,再度重逢的老友。
他们俩高高兴兴的走了,倒是把我一个人干留在春帝宫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为何我长这么大偏就是命中无姻缘了……
有这么一个尽坏我好事的哥哥,我这辈子能嫁出去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不过,喝酒便喝酒吧,皇兄竟然临了还不忘将刑部最近难处置的几桩案子直接丢给了三哥,还下令半月之内必须全部处理完……以至于三哥后来有好几日都没进宫来找我,弄的我都快怀疑三哥是不是与我不亲了,是不是分开的太久,感情淡了,不欢喜我了,是以才我不去找他,他就不主动来见我……
为此我还同皇兄抱怨过几回,可皇兄每一回都是脸色不大好的告诉我:刑部的案子牵连甚广,须得派个可靠的人亲自过去查探,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根基,眼下唯一信得过,且身份尊贵足以担此大任的人,就是三哥。刑部案情,非三哥亲查不可。
从皇兄那深沉的脸色,深邃的目光里,我隐约揣测到了三哥经手的那些事到底有多麻烦,也开始慢慢不生三哥久久未来看我的气了……
可后来皇兄又意味深长的同我说:一个人若真想来见你,便是跋山涉水,从天涯走到海角,也会披荆斩棘的来到你身边。忙,永远都不是不来找你的借口。
此话,又让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郁闷了整整三天。
直到,与他分开后的第七日,我与莲蒂在御花园捉蝴蝶时遇见了那位皇兄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璃国太子——
彼时春和景明,御花园内的百花争相斗艳绽放,蝴蝶也比往年出来的早些,莲蒂进宫来寻她的大姐姐玩,却因莲枝临时被皇兄派出去办事了而扑了个空,是以便掉头来寻了我,拿了两只网兜偏要带我去园子里捉蝴蝶。
我本是没多少兴致陪她玩的,但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最终还是对她投了降,拖着疲惫的身子随她一起出门瞎折腾了……
“这陛下与安南侯呢,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听我爹头几日与我娘议论,说先帝在世时,就格外赏识安南侯府的这个小侯爷,白侯爷呢,打小就天资聪慧,文治武功,样样出挑。有一阵子风头都盖过陛下了,连先帝都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嘀咕,道可惜了白侯爷不是他的儿子,这么一个当君王的好料子,白白让安南侯给占去了。
后来,先帝也考虑到了白侯爷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所以就让君辰大国师在暗中提点了白侯爷几句。白侯爷倒也是个明白人,从那以后便事事都输上陛下一头,因此才导致,后来朝堂上下都晓得白侯爷一场病把脑子病坏了,学啥啥不会,纷纷都感叹天妒英才呢!陛下的风头,也才渐渐涨了起来。
这两位呢,自幼一起长大,在一起玩闹了好几年,再怎么说,都是有些少时情分在呢,故才有了你见到的那一幕离谱画面。不过,也难得啊,难得这一君一臣十多年没见,还能亲密如故。
至于你说的刑部案件,我也有所耳闻,嗯,的确挺重要的,好像是哪个官员的儿子把一功臣之后给杀了,杀了以后还弃尸山野,事件隔了好几年才被翻出来折腾。重点是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人就是这个官员儿子杀的,总之呢,能在刑部耽搁这么就,劳的动安南侯亲自去查的案子,铁定不是简单小事。咱们的陛下平日里虽然记仇了些,可好歹在国家大事问题上,从不犯含糊。
我觉得吧,个人报复这一因素,多少是有点的,但是关系不大。可安南侯这么多时日不来找你……若说真是被事情缠上了抽不出空,也能说的过去,可、就像陛下说的那样,想见你的人,自会千方百计的挤时间来你身边,白天他忙,晚上呢,晚上他总能来吧!就算晚上皇宫宫门紧闭,他武功那么高强,也可以翻墙啊!
安南侯这一手,着实是把我也给整迷糊了。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得了一个答案,那就是,或许你在人家心中当真没那么重要,人家待你,不像你待人家那样,朝思暮想的,人家的态度或许就是,有你也好,无你也罢,可有可无,又或者是,并没有喜欢到,日日想念的那种地步。”
网兜被送进水里,莲蒂坐在水岸上撑着竹竿,小心翼翼的去舀湖央水面上的那朵娇小桃花,“反正呢,人家不来找你,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苦衷的,至于这个原因是不是十全十与陛下交代他的事有关,就很难确定了。其实你若想知道真相,也很容易啊,出宫,出宫亲自去安南侯府瞧一瞧,不就知道了么?他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他啊,这事儿多简单!”
“出宫?”我坐在湖泊旁那棵歪脖子梨树上郁闷的晃动着双腿,犹豫道:“那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并不怎么在意我,根本没想到我,才迟迟不来皇宫找我的呢?届时我若再凑上去,岂不是显得我很倒贴?”
莲蒂专心致志的捞着桃花,轻声道:“那也没法子啊,人是你选的,你又偏非他不可。感情这种事么,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主动的,若是双方都被动,那这段感情绝对会无疾而终。谈情说爱么,练的就是脸皮厚。再说你若不亲自去瞧一眼,又如何能知道真相呢?到底是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才不来找你,届时你亲眼所见了,不就心中有谱了么?”
“亲眼所见?”我坐在梨树上恹恹无神的昂头看天叹气:“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是挺有道理的,不过,本太子倒觉得,去看,不如不看,免得给自己添堵呐!”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我与莲蒂闻言皆是循声望了去,却见漫漫春色,花影重叠中走出了一衣带银光,风度翩翩,执扇潇洒的白衣公子哥,那公子哥腰佩翠玉,衣缀银丝鹤纹,长袍宽袖,飘逸恣意,银冠高束,墨发如绸散落于肩,迈着慢悠悠的步子缓缓朝我与莲蒂走过来,活脱脱一画本子里走出的纨绔公子哥……
而这位公子哥,倒不是旁人。正是三哥那个不成气候的徒弟璃国穆昭太子。
索性这几日莲蒂常来皇宫找我玩,我与莲蒂,同他也都不是头一次相见了,早就熟悉了对方的品性,混的三成熟了。见他不请自来的出现在我们的地盘里,莲蒂提起网兜作势要用竹竿抽他:“你又来干嘛?想打架?”
穆昭太子拎着玉骨折扇闲散道:“嗳,非也非也,本太子可不是过来同你撒泼的,本太子英姿飒爽,怎是轻易便动手的粗人,这不符合本太子的身份,不符合本太子的风度!”
莲蒂黑脸:“那你是来干嘛的?!”
穆昭太子在我对面离得挺近的一处石凳上举止优雅的坐了下来,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一双吊梢的狐狸眼看得人委实……想揍他。
“这不是适才听见二位提及到了我家恩师,恰好,本太子这几日刚去我家恩师府上看过他,在他府上觅到了一两则趣事,想来同两位八卦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
我一听他去见过三哥,立马便来了兴致,着急追问道:“你去见过三哥?!他近来怎样了?他,还好么?”
穆昭太子眉头一挑,故作感慨:“啧,能不好么?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日夜相伴,殿下您放心就是,我恩师现在可谓是人生圆满,人生无憾啊。勿说不来寻殿下,保不齐啊,他现在都已经忘记殿下是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