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四年前的画面。
她在加试点准备期间,注意到对面墙上贴着一个黑小子,与她一米之隔站着。
他的头发短短的,贴着脑瓜皮,一双长腿,裤脚却有些短,悬在脚踝上,裤管空荡荡的。
他羞涩拘谨地贴墙站着,一动不动。
她记得深刻,因为特征太铭心。
难道那个黑小子就是他吗?
怪不得杏花树下见到他时觉得眼熟。
她说:“你不是算卦,你是看见了”!
他诚实地点点头,说:“那天我陪堂弟加试,就站在你对面”。
原来如此。
她:“你怎么知道当年那个女生是我”?
他:“叫章红梅的人可能不少,但你只有一个。运动会前咱们不是开了个会吗?你最后进屋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后来分配任务时看见了你的名字,我就确信无疑了。
绕了一大圈我们又重逢了,那天晚上回家我半宿没睡着”。
她听着很感动。
她想说:“中专报道那天我还寻找过你,没看见,以为你没考上”。
但她没说。而是问:“你堂弟呢”?
他:“他没考上,被漏到一中去了,因祸得福,三年后考省财贸学院去了”。
这触动了她的心事,她问:“你如果报考高中,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吧”?
他倒没虚伪,诚实地说:“我想是的。我比堂弟靠谱,但我家条件不好”。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为情,脸红了,眼睛看着别处,说:“我八岁时爸爸去世了。去世前花了很多钱治病。
八岁后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太不容易了,初中毕业时我就考了师范,因为师范毕业后就能挣钱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童年故事。
他换上愉快的语气,说:“八岁那年我就能烧火热饭了,哈哈,厉害吧?
那天我妈在田里干活,快到中午了,我就想,让她回家就吃饭多好!就学着她的样子,在锅里倒上水,把锅杈放水上,锅杈上摆饭盆,摆菜碗,盖上锅盖就烧火呗。
我妈看见我家烟囱冒烟了,撒腿就往家里跑,跑到家一看是我在热饭,楼过我,照屁股就是几巴掌。
我没哭。我妈抱着我却哭了。
她不在家我就总鼓捣烧火热饭,后来学会了做饭,我妈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了”。
她的眼睛湿润了。
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他。
四年前的腼腆偶尔还在,但多了份成熟和爷们儿样。
最后她把目光停留在他的头发上。
他把五指插进浓密的卷毛里,从额前往后梳过去。手一松,一头花卷弹了起来。
他笑着说:“你以为我的头发是烫的吗?大家都这么以为。
其实我随我妈!自来卷。
小时候总是剪得很短,长大了这不是为了美嘛,稍微一长就卷起来了”。
原来如此。
她一笑。
他:“你总自己笑。我好奇你想到什么了?这回你得告诉我了,你说吧,为什么笑?”
她:“想笑就笑呗”。
他:“不行!头几次就算了,这回得说出原因?”。
她:“我就想问,你们师范的情况”。他:“就这个呀!很简单,在教室上课,在食堂吃饭,球场上打球,没了”。
她:“你们师范女生多吗?”。
他:“男女生一半对一半”。
她:“男生经常聊女生吗?”。
他挠挠头发,说:“在宿舍的时候有时也聊”。
她:“聊什么?”。
他:“就是议论哪个女生漂亮,不漂亮什么的。有时还说谁黑啦胖啦”。
她哈哈大笑起来。
她:“你聊吗?”。
他被问住了。
她紧追不舍。
他只得说:“我有时也掺和几句。不多说,怕挨骂”。
她:“你没在师范追过女生吗?领家里一个现成的对象多省事”。
他:“稀里糊涂就毕业了,没那么多心眼”。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你怎么想到让人提亲?”。
他有些结巴,说:“到你家提亲的事我知道。是我们屯里一位热心的爷爷,他是专业月老。我没有求他去提亲”。
什么?
她心里一股怒火窜了上来。
见她脸色一变,他赶紧打住,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
就在这时,她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她已经走到台阶了,他追了上来。
她噔噔下了台阶,直奔军人招待所。
他在后面走了几大步才追上来,他急切地说:“没吃晚饭呢,吃饭去吧”。
她:“我不吃晚饭,你自己请便吧”。
上了招待所台阶,她自己推开旋转门,在他旋进来后她已经上楼了。
直奔她的三楼。
他只得在二楼止步,莫名其妙地抬脸看着她拐进去了。
女生的心思真怪,像天气,说变就变。
他蔫头蔫脑地往房间走去。
晚饭他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