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看着看着想起了同事们的话,她心里的五味瓶翻了。
他鼓捣完了站起来,手上粘了些油污,她幽幽地说:“我们同事非得猜这辆车是男朋友给买的,我说什么她们都不信”。
她说的是事实!
他无地自容!
尴尬地搓着手上的污渍,笨嘴拙腮地憋出一句话:“红梅!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这也是事实,他一直在琢磨还有什么礼物更有意义。
她:“我要什么自己会买”!
她说的依然是心里话!
他的头好像挨了一闷棍!
情绪这个东西抽象无形,却微妙敏感,会传染,从一颗心传到另一个颗心,无声无息地把曾经的亲密无间变成隔膜!
可怕的隔膜!无法用语言消除的隔膜!
他们彼此一时都无话可说。
他杵在那里,很笨很笨。
她把屁股往起一抬坐上了车座,说:“我走啦”!
她的新车轻盈地划走了。
他抓过靠在桥栏的自行车追了上去。
他们并肩而行,默默的,心事重重的。
她侧过脸对他说:“你回去吧!回家又该走黑路了”!
她说的还是心里话!
他像是没听见,在她旁边蹬着车,像是陪她,又像是她不存在。
她转过脸不说话了,随他便吧!
上了高岗,在高岗上骑车特爽,万里江山尽收眼底的感觉;
然后是下坡,很陡的坡,他们呼啸而下,头发被风吹到脑后;
然后穿过一个长长的村子。
前面就是于家店了。这一路的沟沟坎坎,村村寨寨,他闭着眼睛都知道。
他在这条路上即将走一个四季轮回,还会走多少次?想到这里心突然一抖。
直到她说了两遍“我到家啦”!
他慌忙环顾,一看进村了,她的于家店。
他仓促地止住了车轮,她从身边悄然滑过。没说一句再见!
他呆愣愣地看着她拐进了小路,不见了。
他猜测她到香水树下了,进院了,开门了。
他才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她到了香水树下,但没进院,而是把车靠在树干上,人还在车上。
就是这棵树,多少次他送到这里才止步,几步之外就是家门,她从来没让他进来过。
她的规定是保密,他就一诺千金地保密。
香水树默默地记住了他们多少秘密啊!
她不想那么快的进屋,屋里还有不尽的烦恼等待着她。
暮色苍茫中,她家的小土房低矮破败,夜色也掩盖不住它的狼狈。
厨房的后墙那里模糊一片,她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情况。
后墙在外面被一根木桩顶着,木桩和墙面的接触点又顶块木板。
木桩就像个大力士用肩膀拼足力气抵抗着后墙的倾斜,可是木桩与后墙形成的三角已经变形,摇摇欲欲坠的后墙从木板边缘寻找突围的渠道。
木桩越来越寡不敌众。
她每次往院里走都回避看那个辛苦的木桩,每看一回,就提心吊胆一回。
她怕后墙轰然坍塌!
有什么比墙倒屋塌更悲惨丢人的事?
此刻,后墙影影绰绰,不知还会坚持多久。
她把自行车放在窗下,开门进了屋。
父亲在炕头坐着。以他惯常姿势盘腿而坐,两只手垫在屁股底下。
他只要这么坐着就是要诉苦。
他的眼皮子底下只有红梅和妹妹,他就把家务事和她俩“商量”,实际上就是把烦恼转嫁给她们。
生活的重担压得她们没有笑颜,这对于父亲很欣慰,他认为她们知道发愁了,知道为他分担了,懂事了。
红梅换上了家居衣裳,在里间屋坐下休息,屋门开着,父亲就对着门说:“赶在雨季之前,今年无论如何得把房子彻底修一下了,那后墙”。
她知道又来了,想吼:“我上一天班,累死了,别和我磨叨,找你儿子去”。
父亲继续:“那后墙一场雨就得塌!
房顶也不行了,油毡和沥青都风化了,四处是裂口,下雨非得漏不可,得铺一层新油毡”。
她知道她家的房顶,每逢下雨都漏。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情景是,雨过天晴后,父亲就在院里支上一堆火,悬个铁桶熬沥青,然后拎着装满沥青的铁桶爬上梯子。
在房顶找油毡的裂缝,他用废旧的饭勺舀一下热沥青浇在裂缝上,然后再仔细寻觅。
她小时候觉得那很好玩,长大了,知道那是多么无奈的事!
父亲絮絮叨叨,生活的烦恼把他憋够呛,实在没办法了,才和这两女儿唠叨吧!
妹妹很配合父亲的倾诉,她殚精竭虑,但毕竟太小了。
大姐是父亲最信赖的臂膀,但出嫁了,哥哥又北上内蒙,二姐又不在家。
父亲退而求其次想扶持红梅,觉得她参加工作了,可以有担当了,但红梅最烦他唠叨。
她觉得那是一个男人的无能!
但父亲见缝插针地磨叨。
磨叨的归根结底是钱!修房子得用钱!
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就讪讪地不说了。
妹妹问她:“我和爸吃完了,饭给你热在锅里了,我给你端出来啊”?
她头冲炕里躺下了,说:“不饿”!
她的心已经塞得满满的了,还哪里吃得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