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话到后一半忍不住哽咽了。
她坐在炕沿儿上,背对着大姐。
大姐扭过身看着她的背影泪水纷纷,泣不成声地说:“今天下午,爸和大哥去田里除草,大嫂和妹妹因为小事拌嘴。
妹妹坐在炕沿儿上,大嫂突然冲出来,抡起拳头就往妹妹身上捶,我一边喊着‘大嫂呀大嫂呀’,一边拉她,那都没拉开,她揍够了,捋了捋头发,扭搭扭搭回屋了。
我心疼妹妹呀!她为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大姐说到这里时,妹妹趴在了炕上,她把脸埋在手背间,没有哭泣,没有倾诉,沉默地趴着。
父亲插话说:“我看见你哥他们有说有笑地去她老姨家了,哎,你哥没心那”。
这是父亲第一次公开责备哥哥,但也是如此之轻。
大姐情绪平复一些,说:“大哥大嫂本来就矛盾重重,我这一回来,这个家雪上加霜,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将就我一段日子,这都不行吗”?
父亲:“你大嫂本质不坏,都是她老姨挑唆”。
父亲还在袒护他儿子,儿媳妇。
提到大嫂老姨,红梅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中年妇女的形象,她是父亲的同事,一个村小女老师,大腿分叉走路,踩着宽宽的平行线,她是哥嫂的媒人,也是大嫂的后盾,遥控着哥嫂。
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
门外有欢声笑语,屋里人都不言语了。
哥哥和大嫂抱一个领一个,从外面进来,浩浩荡荡,在大家眼前,长驱直入进了里间屋。
看来哥哥和大嫂结成了同盟。
屋门嘭的一关,这一天终于要翻篇了。
不一会儿,里间屋变了风云,哥嫂掐起来,哥哥的声音:“你还没完了?”
突然门踢开了,大嫂冲出来,哥哥在后头按着她。
大嫂的头发凌乱着,矛头直指大姐:“都是你挑唆的!挑唆她俩不听话”。
大姐不再沉默了:“你撵我,我没啥说的。可你诬赖我不行,我挑唆她们你有证据吗?你揍小姑子却是真的!
我妈不在时她才几岁,长大了没想到被嫂子打,大嫂,你如果是外人,我能和你拼命,你知道吗”?
这勾起了妹妹的伤心,她决心不再忍气吞声,握紧拳头要拼。
大嫂放过这茬,将矛头对着红梅:“你大姐坐月子你买这买那,我坐月子你给我买啥了”?
红梅气愤地说:“我也就给我大姐买过一次。你家孩子我少买了吗?不是酒精就是纱布?你坐月子时我哪天不买?从街里跑着回校就去上课”?
哥哥的眼睛竖了起来,不满意的说:“你看看,买点东西记得这么清楚?还能求到你啥?
你还能在家呆几天?就要成为别人家媳妇了,给娘家侄儿买点东西还挂嘴上”!
大嫂讥讽她:“小红梅,你这一朵花刚要开,我就看看你到婆家咋当儿媳妇”。
红梅怼她:“比你强!你管不着”!
大嫂突然质问父亲:“你这帮闺女都来欺负我,你咋不吱声”?
父亲叹息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都少说几句吧”。
父亲还想感化呢。
这话对大嫂没屁用,她冲着哥哥吼:“你们都上来吧,就差你了,还有死在外头的那个”。
谁都明白死在外头那个是指二姐。
二姐和大嫂没有任何交集。
这太嚣张了,大哥生气了,把拳头轮起来,在老婆眼皮底下晃,咬牙切齿,总归没捶下来。
但这产生了捶下来一样的效果,大嫂撒泼了,把头滚进哥哥怀里,一连声地嚷:“给你打!有种你打!你真能耐啦,狗屁不是能打老婆”。
哥哥冷汗涔涔地后退着。
一直吓得噤若寒蝉的侄女,突然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她传染了外甥,外甥也放开了哭。
侄子本来睡着了,在那屋惊厥地哭醒了,大姐赶紧用手捂住怀里婴儿的耳朵,但来不及了,哇地一嗓子,他也哭了。
四个小孩四个年龄段,四个音节的哭声奏成了一支哭嚎交响曲。
其间有大嫂牛一样的主旋律。
彻底乱套了。
这个小土屋,从它残败的屋檐下简陋的窗户里,在这暮春之夜,传出哭声一片,惊天动地,在村里上空回响。
每个哭的人都有哭的理由,都满腹委屈。
不哭的人呆若木鸡,任哭嚎蹂躏着耳朵,蹂躏着心。
在她家的北墙上,在书籍旁,悬挂着母亲的相片,母亲在相片里年轻漂亮,她淡淡的略显疲倦的微笑着,注视着她长大了的儿女如此闹腾,她只是无言。
家里每个成员都没幸免,都掺和了战斗,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