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红梅。
大家因为布莱克也给她面子,一时间,屋里好不热闹,她受到了热烈欢迎。
红梅她听清楚了进来的是谁,她没抬头,她在出题。
这时,另一个角落里有两个老师在谈论一个学生。
一个说:“初一初二她一直挺上进的,上初三状态就不对,上课听不进去似的,成绩直线下降”。
另一个说:“青春期的女生真没办法,诱惑太多,是不是处对象了?能让一个女孩子分心的只有感情问题”。
她们的对话稀松平常,这可给唐老鸭机会了,她立刻参与进去,大声地说:“也不用惋惜,她这学期不分心,下学期也好不了,咱们老师还能看一辈子?
有的人天生下贱改不了,从娘胎带来的贱,天生贱货”。
她把“贱”字突出很响很重。
两老师愣了,彼此看了一眼,低头忙碌,都不再接茬。
红梅的笔停了几秒,又继续写。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唐老鸭脚步窸窸窣窣,踱到红梅对面小鲁那张桌子旁,小鲁不在,她一屁股坐了进去,随即翘起二郎腿。
她打量一眼对面的女人,不服气地想:我还以为貌若天仙,原来普通人一个,没啥出奇的呀。
就是头发厚点,脸白点,皮肤细点,还有什么呀?
“喂,你新来的”?
她以资深元老的口气向对面初来乍到的人提问。
“我新来的,怎么了”?
红梅头也不抬地,不卑不亢地答。
这出乎唐老鸭意料,她认为一个新来的,应该这样,谦恭地看着她,礼貌地答:嗯,我刚来不久,姐姐。
这才是初来乍到该有的样子。
第一招过完了,好像没分上下,她得压住对方才行,她高声询问:“小宋呢?教十班英语的小宋?哎呀,咋没看见小宋”?
组长大姐远远地回答她:“还找小宋?人家闺女快能走了”。
唐老鸭惋惜地说:“是吗?小宋那人真好,从市里通勤来,我总麻烦她捎东西,她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的时候,这么一说,真想她了”。
她的目光又落回到对面的红梅身上,扫来扫去中,大脑里亮起一道闪电。
她想起了一幕,那年元宵节卖烟花,那个挥金如土的孕妇,难道就是面前的她吗?
这个发现可比坐自行车那个发现令她震惊!
不管那个元宵节过去多久,她记忆里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
随同那一幕的是她丈夫的眼神,当然那时还不是她丈夫,但一直到结婚生子,那个眼神她从来没得到过。
这令她嫉妒得发狂。
本以为萍水相逢也就算了,没想到当年孕妇来到了身边。
还成了他的搭档,还用车带着她,还陪她孩子做游戏。
这么危险的炸弹埋在身边这么久,她才发现。
真怪自己疏忽大意。
她突然地,挑衅地说:“我见过你”!
红梅停下笔,抬起头,坦然地直视着她,淡定地说:“我也见过你”!
唐老鸭脱口而出:“在哪里”?
红梅一笑:“记不清了”。
她又低头写起来,不再抬头。
唐老鸭气势汹汹准备的阵势,就像出手过猛的三板斧,轮完了,却没吓到对手,对手的回答很短,却句句噎着她。
她略一调整,换了套路。
她恍然大悟地说:“唉呀妈呀,妹妹呀,你说咱俩多有缘,那年遇上,现在竟然成了同事,你还教我家林老师班,妹妹,我还没打听你芳名,叫什么呀”?
“芳名不敢,章红梅”!
“章红梅?好名字,红梅傲雪,真的符合妹妹气质”。
红梅不再搭言。
唐老鸭继续着热情,久别重逢叙家常的样子,她往前探着上身,盯着红梅:说“妹妹,我这个人可没正事了,学校都知道我,每天我和我家林老师发誓,我说不出去啦,不玩啦,他笑话我,你有那记性?
不大一会儿,门外有人喊,我心里就长草啦,碗也刷不下去啦,我家林老师就说,你放下吧我刷吧,你别把我碗打了,你快走吧,心都不在家了,还不走?
哈哈哈,我没记性,就又走啦”。
她连说带笑,一副家庭幸福图活灵活现。
红梅依然在写。
大都不再搭她茬,对于这屋里人,她坐了这么久,真的是打扰正事的闲人。
她一时也无话,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出了气,痛快了嘴,好几种套路轮番上演,无外乎就是,宣告主权加威吓。
她信手翻着小鲁桌上的书,挑着眼皮又偷偷打量对面的女人。
只见她的头发收在了风衣里,风衣是粉白色的,还有不少头发散在外面,很长很凌乱。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化妆的痕迹,闪着细瓷似的光。
女人光彩照人时自是令人赏心悦目,章红梅这般钗歪鬓散的样子,正符合了男人怜香惜玉的贱性。
比如她的丈夫。
这一身狐媚劲儿就是勾引男人的贱相。
真真气坏她这么正经人儿了。
她觉得烦躁,但表面淡定地站起身,在静悄悄中,窸窸窣窣,从红梅身边踱了过去。
在门口,她转过身,恶狠狠地盯了那个方向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