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有一块大大的,可怖的疤痕。
“为我准备一套道士的衣袍,”刺完青,甄衍看着镜子说,“我要出去办一件事。”
“是。”
转眼间,屋子里又剩甄衍一个人了。他穿着那身道士青袍,站在镜子前,默默的看着自己。那素气的袍子,与他现在的气质,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甄衍看着看着,突然挥手砸裂了镜子。
“不像!不像!不像不像不像不像不像不像!”甄衍气息不稳的看着碎裂的镜子中的他的脸庞,凄凉的笑了,“我不要变成这幅样貌……我不要……”
“这幅鬼样子,我还怎么去见阿锦……我还怎么找回我的阿锦……”一滴水滴低落下来,“阿锦……我的阿锦……”
甄衍抚摸着画上的人,“若是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就变成你以前喜欢的样子,好不好?只要你还能喜欢我……只要阿锦还能喜欢阿真……”
“我是仙……不是魔……我是卫真衍……我不是甄衍啊……”
笨蛋。虞锦流着泪想着。真是个笨蛋。
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啊。
那副画,虞锦突然想到,在她还是锦鲤的时候,她是见过的。有一次她在甄衍包袱里翻来翻去想翻些小玩意儿,就找出了这幅画,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甄衍一把夺了去,她只来得及看到那女子鹅黄的衣角。
她记得那次,甄衍发了好大的脾气。
傻瓜。傻瓜。傻瓜。我就在你面前啊,你却只知道守着那个劣质人形的我。真是傻瓜。
那边甄衍捡起一片碎片,右手在脸上缓缓划过,一道光闪过之后,原本妖媚的脸,就变成了一个清俊的面庞。
甄衍将一副画贴身装好,捂着胸口说,“阿锦……我一定会找到元聘珠的。等我变回从前的样子,我再去找你好不好?你一定要乖乖的等着我……等着我娶你,等着我将元聘珠带给你……”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如何不择手段,我都会拿到元聘珠的。等着我……”
这时,一只式神从窗外飞进来,甄衍伸手握住打开,喃喃的念了出来,“水族……是要我找一个水族傍身么……”
又是熟悉的黑暗,铺天盖地的朝虞锦袭来。甄衍已经长大了,那么说明这个魇梦,也即将到了尽头。可虞锦走了好久,都不见有白光。
难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梦了?可是没有出去的梦门,一定不是。
虞锦在黑暗里摸索了一晌,才分辨出,并非是没有通往下一个梦境的入口,没有白光是因为,那个梦本就是黑暗的。
虞锦自那入口走出,入目所及的便是黑黝黝的山崖石壁。山崖之下的圆台上,是一只不停盘旋行走的红色火龙。
原来甄衍的最后一个魇梦,竟是悬空山么。可是这里,是他夺了她内丹的地方,难道在他心里,这竟然是魇梦中最让人痛苦的一个场景么?伤了她,竟然胜过前面受过的那么多苦么?!
虞锦按捺下心中的所思,照例是隐了身形,四下寻找甄衍。果然,就在不远处,她看见了立在拂尘上的甄衍,以及他身后的‘锦鲤’。‘锦鲤’瑟瑟发抖的扶着甄衍的背,甄衍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却能看清他在微微的颤抖。
是了,当时她就是这样靠在甄衍的后背上,然后他,毫不迟疑的捏碎了她的内丹。想及此,虞锦心中反射性一痛,即使在她心中对于甄衍的怨恨已经所剩无几,但再看到此情此景,她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虞锦划了过去,心想既然这是甄衍的症结所在,不如就在梦境中阻止他,或许甄衍能得到少许救赎和宽慰。可就在她准备出手推开甄衍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句话。
当时甄衍伏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当时她没有听清,如今她知道了。
甄衍隐忍的对着她说,“锦鲤……快跑!”
下一瞬间,甄衍原本墨黑的瞳仁突然变得赤红,与他之前被绑在炉鼎上受魔火焚烧的时候一模一样。然后,赤红着双眼的甄衍,伸手剜出了她的内丹。
虞锦愣在那里,像是发现了什么让她惊骇的事情。
‘锦鲤’被剜出内丹之后,从拂尘上滑落,直挺挺的朝后栽去,她看见甄衍伸出的却又不受控制一般抽回的手。只见甄衍痛苦的抱住头,飞身往石台上飞去,火龙已经被鸣雷刃杀死了,他刚落在石台上,就重重的磕在了火龙硬硬的龙鳞之上。
只见甄衍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掏出了元聘珠,难耐的将元聘珠按进了自己的胸口,随后又慌不择路的从石台上离开,飞离了悬空山。虞锦随即跟了上去。
元聘珠似乎并没有奏效,虞锦眼看着甄衍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受,最终,甄衍爆发出一声嘶哑的暴吼,四周的海水纷纷像被投入了鱼雷一样炸开,靠的近一点的礁石,直接被炸了个四分五裂。
原来他那样头也不回的离开,并不是凉薄狠辣,而是他知道自己,比火龙更可怕。
随后,甄衍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像离弦的箭一样向下坠落进了恶海。
甄衍怕水不会游泳,虞锦忙飞身下去捞起甄衍。只见甄衍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胸口的元聘珠,一闪一闪的发着光,慢慢中和着他身上的魔气。
“甄衍……甄衍……你醒醒,你醒醒甄衍……”虞锦流着泪,轻轻拍着甄衍的脸,“快醒过来,阿锦带你回家……”
甄衍慢慢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待看到虞锦的面容,他虚弱的笑了,“锦……锦鲤……原来你没事……太好了……”
甄衍突然流了泪,“可是……锦鲤,我有爱人了你知道么,我不能爱你,我的爱人是阿锦……阿锦才是我的爱人……我还要去找她……”
甄衍突然一把掐住了虞锦的脖子,“为什么你没事呢……你要是有事就好了……对不起……锦鲤……对不起……我不能辜负阿锦……我不能……”
甄衍虚弱至此,掐在她脖子上的力道轻的几乎没有,但虞锦还是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甄衍一边轻飘飘的掐着她一边流泪,她一边望着甄衍一边哭泣。两人相对这般流着泪,好像要把整个海洋的水都流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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