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云从昏睡中忽的一下睁开双眼,他脑袋里有一瞬间空白,半晌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是真的昏睡过去,周边发生的事情一点不知。
转过头,就见鹤雨趴在他的床榻旁,她睡着了,一头如墨的秀发披散在他的手边。他看见自己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样,轻轻地将鹤雨的一缕秀发缠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细细地把玩着。乌黑的发,苍白的手,手指跟头发纠缠在一起,仿佛难舍难分。
“咳咳!”孙老怪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笑。
奴隶触碰主人的身体,会被断手。雁云赶紧放开手指,就见鹤雨醒来,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欢喜:“太好了,雁云,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鹤雨几乎喜极而泣,一把抓住雁云的手握住。雁云傻傻地看着鹤雨,嘴边露出一个半哭半笑的表情。鹤雨美丽的双眸氤氲着泪花,这种真挚的感情不掺杂一点世俗的因素,纯粹出自内心。
她关心我,她一直都关心我,她不知是我放火烧了凌云峰,——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
“咳咳!”孙老怪又咳嗽了几声,一双贼眼打量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
鹤雨松手,雁云有些恼怒地看着孙老怪,鹤雨看到,忽然笑了,她第一次在雁云的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她喜欢看,雁云不再是一张茫然无觉的表情,他在凌云峰上学会了笑,在孙老怪这里学会了生气。
“我都跟你说了,这小子没事,你还非得等他醒来,你看看,这小子多精神,这眼刀甩的,多漂亮。”
“小子,是不是觉得心头不紧了,老怪也不是白用你试药,昨天最后两针老怪可是帮你疏通了心脉,虽然不能马上治好你本身的毛病,倒是很能松快几天。有些人就是没良心,你帮了他,他还要朝你瞪眼睛。”
“还瞪我,信不信我再扎你几针,保证让你眼珠子瞪的比现在还漂亮。你现在没什么迫在眉睫的毛病了,我院子已经很久没有扫了,你去扫干净。还有,一个大小伙子,成天躺在床上是个什么意思,你去厨房熬碗粥给我,每天都吃御膳房的菜,都吃腻了。以后每天早上你就给我扫地,洗衣服,做早饭,然后才可以去当值。”
雁云愣住了,信息量太大,雁云要好好理解一番。
“雁云,你是宫里的侍卫了,太子亲自去求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已经恩准了。”
“你这小娃说话咋就说不明白呢,是我院子里缺一个扫地的,太后娘娘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留下他的,你咋不说孙老怪的好处呢。啧,我发现小娃娃们都不可理喻。”孙老怪愤愤然说道,下巴上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雁云跟鹤雨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了——孙老怪气急败坏的样子太像凌云峰上那只火灾后就不知所踪的母山羊了。
从对方的眼里看明白了自己笑的原因,两人忽然憋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确十分不礼貌,特别是面对长者,可是他俩就是憋不住。
从凌云峰上下来,这几天过的实在是太憋屈太紧张了,如今拨云见日,实在太需要放松一下了。
雁云曾经的人生中,这样开心快乐,肆无忌惮的笑从不曾有过,所有他笑的十分痛快。
就在此时,鹤雨忽然暴起,一拳打在雁云的心口。
雁云从来没有防备过鹤雨,从来没有,如果鹤雨让他去死,只需要一句话,他原来不会反抗,现在更不会反抗,所以这一拳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雁云的心口。一丝笑意还凝滞在雁云的眉角眼梢,雁云吃惊地看着鹤雨,可是他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噗”的喷出一口粘滞的淤血。
“小娃娃,干的漂亮。”孙老怪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十分满意的捋着胡子说道。
鹤雨赶紧拿起矮几上的茶水给雁云漱口,一边有些歉意地说道:“雁云,对不起,我只想帮你!”
“我说给他听。人有七情六欲,可是你多年被悲伤、绝望、惊恐、烦躁、矛盾、失落等负面情绪困扰,这些情绪没有被及时发泄出来,长年淤积,后来你又做了死士,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气滞血瘀,变成心头一口淤血。昨天用你试药,我便感觉出来了,最后两根赠送你的银针松动了你心头的淤血,趁你大笑之际,用外力震动才有可能吐出来。还好,这个女娃娃很能领会,干的漂亮。你暂时没有大碍了,可以马上出去扫地了。”孙老怪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孙老怪话说的不好听,可是却是一番好意,雁云分得清。下地只觉得双腿绵软,雁云勉力走出房门,拿起扫帚。
太好了,我是宫里的侍卫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鹤雨身旁,我愿意为她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我愿意——雁云暗自想着。
前院的书房,孙老怪从窗缝里认真的看着雁云,没想到自己死前,真的看到了火寒蛊。
雁云,你到底是谁?
莺歌燕舞,花红柳绿,一片岁月静好,我只要活着,就绝不能容忍这美丽富饶的国家变成尸山血海的人间地狱。孙老怪在屋里一阵狂翻,片刻后,屋里已经面目全非,不堪入目,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可是孙老怪不在乎,他盘腿坐在桌案上,拿着一本书页发黄,破损不堪的旧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书皮上写着《天下奇蛊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