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可是不管怎样,这些日子,他也算过的扬眉吐气。就连他那年老色衰舞姬出身的娘,也被父亲叫过去陪着吃了几次饭,几个得宠的小姨娘见了他娘,也不得不规规矩矩施礼叫声姐姐。
这次,他无意中得知有人要刺杀燕润,这对他来说是另外一次难得的机会,把控得当,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司正只得让路。可惜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吃鱼不成沾身腥,燕润死在他的眼前,这事怨谁。
宇文恪心里纷乱如麻,到底是不是雁云,难道他没死?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就算他没死,他怎么会来刺杀燕润?
不,他就是雁云,李同源一定认出了他,孙老怪才会劫走他。
“恪儿?恪儿!”眼前穿着蓝色儒服的男子已年近半百,身形虽然依旧挺拔,可惜脸上几多沧桑岁月雕琢的痕迹。他的眼睛虽不如少年的眼睛如日东升,咄咄光彩,但却如寒夜的篝火,自带一种令人期待的温暖。
“师父,您老人家回来了,您受伤了?”宇文恪回过神来,真的是舒飞扬舒太傅。
舒飞扬蓝色儒服白色领子上有几点暗红,可他却顾不得,站在燕润的尸体旁,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晟丰帝呀晟丰帝,这都是你造下的孽,却让你的儿孙替你偿还。
“仔细打扫战场,伤员妥善处理,还有这位骑勇将军,务必救活。把你的绝尘牵过来。”
“师父,你要去哪里?”
“追驴!”孙老怪呀孙老怪,真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呀。
孙老怪的大青驴年轻的时候也没驮过两个人,如今它也一把年纪了,这几天疲于奔命也就罢了,今天更是驮上了两个人——驴,不要面子的吗?谁家驴驮两个人!
它的驴脸拉的老长,腿也开始哆嗦。孙老怪心疼驴,只好下来牵着驴走,驴背上驮着人事不省的雁云。
“你不要拉着个驴脸,养驴千日,用驴一时。你最起码还身体康健,你看看我,风烛残年,还得为个小子疲于奔命。我比你还惨!不过实话实说哈,咱俩再惨,也没有你驮的这个小子惨,当年要不是被人掠走,如今可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当人当驴呀,都是命。当年你要不是遇上我,你早就被人做了驴肉火烧了,你还敢跟我拉个驴脸。”孙老怪气喘吁吁,絮絮叨叨,走走,捂着胸咳嗽几声。
火寒掌震伤了他的经脉,可是他不能坐在皇宫里安安心心疗伤,回去服了药,又跑了出来。雁云的身份太过敏感,如果他真的是大皇子,那么为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可惜天意弄人,雁云呀雁云,就算你被主尊萧音操控,可是杀了燕润,你可真是无法挽回的大错特错。
夜幕深沉,月明星稀,篝火旁,孙老怪一边咳嗽,一边搅动篝火上小小的铁锅。
“为什么救我,我很乐意死在宇文恪的剑下。”雁云脸色苍白,坐在火旁泥雕木塑一样。
“蝼蚁尚且贪生,你为何一心求死。”孙老怪盘腿坐在雁云身旁。
“我终于知道主尊在山洞里给我吃的药丸是什么了,原来人真的可以被*操控,提线木偶一样操控。可是,我累了!”雁云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告诉我,你还是哑巴死士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死?”孙老怪递过来一个大葫芦,“酒,来两口吧。”
雁云咕咚咕咚一气喝了许多,酒劲很冲,雁云莫名的喜欢。
“你瞧,化朽阁的死士在没有主人的允许下,绝对禁止饮酒。可是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看,打破规矩很容易的。告诉我,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孙老怪取出另外一个小葫芦,跟雁云碰了一下。
“我不知道。真的!”雁云又喝了几口,脸上带出些许快乐;“我为什么不死?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活着还是死了。而且即便我想死,我也不敢死,因为主尊说过——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我只有活着,才能给她赎罪。”雁云喝的很快,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孙老怪,我给你讲讲我的过去吧,我觉得我憋的难受,我这儿……疼,真的,特别疼。”雁云使劲拍着自己的心脏,心脏努力的跳动,可是真的很疼。这是第一次,他主动的渴望跟人倾诉,他主动的说疼。
“对,以后你就叫我孙老怪,你说,我听着。”
“我记得,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个很美的村庄,就叫竹溪村,门前有片竹林,有条小溪绕村而过。我父亲人很好,开了一个小小的私塾,村里的人都非常尊重他……”
“他长什么样?”孙老怪突兀的插嘴。
“他四方脸,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不过他耳垂很大,这里还有一颗痦子。好奇怪,今天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真的,好像昨天才见过。”雁云又喝了几口;“我从来没觉得,酒是这样的好东西。你那是什么眼神,干嘛那么看我,我跟他长的不太像,我没有我父亲长的好看,呵呵呵……”雁云似乎有些醉了。
孙老怪的心砰砰狂跳,四方脸,小眼睛,耳垂大,痦子,这不就是先皇登基那年忽然辞官回乡的御史大夫曹磊吗?
“…………,我就那样刺过去,我娘的血那样热,那样烫。就算失手,我娘也是死在我的手上。就像今天,我是想要救燕润的,我怎么也没想到,燕润身旁的那个将军会把他推到我的剑尖上。孙老怪,这就是命。”雁云仰倒,天空中群星闪耀,娘说,人间死了一个人,天上就多了一颗星,那么,哪一颗是我的归宿。
“人生的际遇总是这样巧妙,御花园斗狼那天,我遇上了鹤雨。”提起鹤雨,雁云脸上露出鲜活地笑,“我喜欢她,孙老怪,我喜欢她。她是天上的明月,我知道,即便我不是卑贱的奴隶,我也配不上她,可是我只要能远远的守护她就心满意足了。”雁云摇摇葫芦,把剩余的酒一口气喝光。
他的左手藏在阴影里,手里握着一块小小的尖锐的石头,对于一个死士来说,想死,这块小石头已经足够了。
“我不能再被主尊操控,我不能!这一次是燕润,如果下一次是你,是宇文恪,是鹤雨怎么办,如果下一次他让我弑君怎么办,我不想再做回行尸走肉——死是最好的结果。”一只被网紧紧束*缚的小虫,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挣脱,可是到最后才发现,一切挣扎不过是痴心妄想的徒劳。
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至少我现在还能选择死,至少我的死不会伤害到你们。雁云回头看看孙老怪,老头侧卧在一旁,正一眨不眨地安安静静看着他。
“雁云,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讲完以后,你再决定自己的命运好吗?”孙老怪坐起来正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