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且不说此举本已是得罪了沈县令家的公子,就说男孩子需要多读书才走得出这穷苦边陲,她孙儿怎能不读书呢?
他可是她们全家的指望了!
虽然因着江晏栖的爹——江悬的缘故,长乐乡众人都觉读书无用。且如今乱世,读书何用?
可王婶是心比天高,自家孩子也聪明,心思早抛到上京权贵去了。
这不听说沈县令家的公子沈槐奚四月便要上上京参加春闱了吗。
舔了舔唇,王婶赔了赔笑脸,道:“此事是我想的不如先生多了。先生也莫要怪罪我一个不识大字的野妇人。你瞧着我这衣服刚洗完,还要先回去晾着呢,这就不多留了。”
见王婶离开了,江晏栖只淡淡看向一旁的阿行。小少年一双澄澈的桃花眼正睁着看向自己,是白玉之容,江晏栖清寡的面上多了几分轻吟浅笑,“阿行很棒,才这般年岁便能写的笔墨横姿了。”
阿行闻言,面上像漾开一湖春水般,潋滟清澈。
十一岁的小少年五官生的清隽绝伦,直着腰坐在木桌旁,还未长开便能看出几分芝兰玉树了,他嗓音稚嫩却又显得沉稳,“姐姐,也很好。”
江晏栖听着眉眼带了笑,她是捡到了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少年,只是不知是谁家的。
江晏栖单看容貌生的不算倾城绝美,却有青山之姿。
江晏栖的身子很清瘦,个子略高挑。一双弯月眉浅浅绵绵的像一抹青山远黛,柳叶眸清透的如一泉碧波,不染绯红的唇瓣有些菲薄,只那微翘鼻显得五官立体。平日里整个人是清疏淡沲的,很有书卷清秋气,不言语时,平添几分不可亵玩焉。
只是如此之人,一笑起来却是动人心魄了,那双分明压满平静色彩却又清透无双的柳叶眸弯弯,唇畔带笑,整个人便潋滟生光。
“阿行如今确是无依无靠了?”
这是江晏栖第二次问了,她看的出阿行绝不是瓮牖绳枢之子。他此般年岁,待人对事便可做到有礼有节了,生的亦一身矜贵气,又怎可能是孤儿?
虽她遇到阿行之时,他是衣衫褴褛,发丝干枯染泥,但仅瞧那细嫩白皙的肌肤,江晏栖便能看出异样。
她如今倒不怕惹祸上身,只怕祸不上身。
“阿行的爹娘都已不在了,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可我……不知哥哥在哪。”阿行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开口。他清澈的桃花眸中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伤切。
江晏栖见此,也未再问下去了,只平静道:“阿行也莫要难过,先住在姐姐这儿吧。”
“君子自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江晏栖揉了揉阿行的头,那如墨青丝当真是云鬓雾鬓,该是望族娇养出的小少爷。
见阿行点了点头,江晏栖抬眸轻轻扫视一眼远方,浩荡之处,仅那残壁断垣便占了半席之地,江晏栖的嗓音意味深长,“阿行可知一句诗——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见阿行听后眸光怔了怔,似是有所触动,江晏栖缓缓开口,“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阿行盖知,落于逆流之因,若不想始终滞留于此乡野之地,便该十年磨一剑。”
“少年当有凌云志。”
生活于此可并非什么田园生活,隐逸风光。边苦之地,物资贫乏,风沙侵袭,常有灾年,不可谓是生活不艰苦。
便是这青阳之节,也少极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尤其在十年前的奉凉城一役前,他们还常面临北暮国边陲滋事打仗。幸此地县令沈今安比起其他地方官,治理得要清廉太甚,为人亦是清风峻节、守正不阿,将其管理得井井有条。
在今乌烟瘴气、乱流暴起的大齐之下,长乐乡虽条件艰苦,但胜在人口少,比起一些大型旱灾水涝之地要胜过几倍。自去岁便开始的旱灾延绵至了今岁,庄稼颗粒无收便罢了,还贪官腐败导致民不聊生,甚至一些地方还出现了易子而食之事,故大齐如今不可谓不乱。
江晏栖十岁起便独自一人生活了,一介稚嫩女流,她爹仅为她留下了这座破落小院,可谓饮冰茹檗。虽沈今安与沈槐奚欲接济她,可她却始终不愿接受,仍独守于此。
一个女子是怎样安然活到现在的,那八载有多苦,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不过,江晏栖也更清楚——她爹留给她的从来不止是一座物质上的破落小院。
阿行那双桃花眸甚清澈,亦甚坚定,望着江晏栖清素而温柔的面庞,他郑重出声道:“应许人间第一流。”
江晏栖闻言,顿就笑了。夕曛之下,那一刻,眉眼生花。
——
ps:畲菑〔shēzi〕:《易经》云:不耕获不菑畲,指“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