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沙发,看见那沙发中望着自己手中红酒发呆的男人,兰昊逸原本带着笑容的脸不由僵了僵。
“我去把他们叫过来?”告近提议。
兰昊逸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他拄着拐杖向着果东他们那边而去。
他努力把身体挺直,但他受伤的那条腿始终无法让他如同常人般行走。他手中的拐杖每落在地上一下,就会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让不少人都看过来,其中也包括就坐在果东他们旁边另外一张沙发上的那男人。
看见向着他那边走去的的兰昊逸,拿着红酒的那男人脸色一阵发白。
他把酒放在桌上,想想又拿了起来,他嘴唇颤动,试图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看着兰昊逸在果东他们身旁坐下,他愣了下后,起身走开。
果东也注意到那人,这让他觉得奇怪,他看向身旁的兰昊逸,“你们认识?”
兰昊逸紧绷的身体在那男人拿着酒杯出门后缓缓放松,他看了眼果东,神情复杂而茫然。
见兰昊逸似乎不准备回答,果东又低头继续和自己盘子里的大龙虾斗争。
就在果东吃得起劲时,兰昊逸的声音却传来,他拍拍自己受伤那条腿,“他是我以前的朋友。我的腿就是他撞瘸的。”
听着兰昊逸的话,果东三人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果东和陈然两人早就听说过兰昊逸受伤的事,但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经过,兰昊逸突然提起,难免惊讶。
告近的惊讶则和两人不同,他早就已经知道那人的存在,他只是惊讶于有天能从兰昊逸的嘴里听到这件事,以及兰昊逸嘴里那个“瘸”字。
兰昊逸一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看低他,而受伤的那条腿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污点,那也确实是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他生命中最大的笑点。
那些看不起兰家看不起他的人,就没少拿这件事说话。
“我是兰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就是被家族里的人哄着长大的,我很清楚这点,但我从不觉得这是问题,因为我觉得我担得起这份不同。”兰昊逸嘲讽地笑笑,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他人。
“不少人都劝我不要太过狂妄,觉得我应该收敛,我应该自谦,但我觉得他们不过是在嫉妒罢了。”
“一个本来就站在山顶的人,为什么偏要去假装自己还在山脚?就因为别人觉得应该?与其去伪装去合众,我把时间用来看看山顶的风景看看远处看看更高的地方不好吗?”
“所有人里,只有他能明白我的意思,能明白我。”
“我以为他能明白我,所以我什么都愿意跟他分享,我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我都和他说。我也愿意去帮他,他家想要的项目我可以让家里点名他家,他想要的东西我可以送他。”
兰昊逸顿了顿,他看着对面坐着的陈然,视线却并未在陈然脸上聚焦。
他手抚摸在自己至今都还隐隐作痛的腿上,神情复杂而嘲讽,但那里面却并不含怒气。
“然后有天,他一车子撞了过来。”兰昊逸看向陈然和果东。
陈然静静看着,只准备做个安静的听众。
果东视线不停的在他和面前的大龙虾上来回,一颗心也跟着来回飘。他觉得他应该认真听兰昊逸说话,可龙虾真的好好吃。
兰昊逸哭笑不得,他原本沉甸甸的一颗心,蓦的就轻松。
他也突然一下就明白这些他难以启齿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过的话,为什么能在这两人面前轻松说出来。
因为果东和陈然不会笑他不会觉得他有病,他们只会嫌他话太多,打扰到他们吃龙虾……
“那时候的我很生气很愤怒,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背叛。我对他推心置腹,他却背叛我,甚至想要杀了我。这再加上周围幸灾乐祸的嘲笑,我觉得生不如死,也是那段时间我被拉进了副本。”
“但现在我多少有点明白……”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当初出事后,他没有在极怒中赞同兰家的安排,血债血偿。而是选择了假装没有这么回事,假装他就是意外出了车祸。
现在想想,兴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他所谓的“不屑伪装”和“善意帮助”,只不过是不断伤害自己唯一的朋友的借口。
兰昊逸起身,他看向陈然,后者立刻明白过来。
陈然擦擦手,跟着起身。
“你们去哪?”果东抬头。
“组织里有点事,要和他单独聊聊。”兰昊逸道。
果东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两人,“你们也可以在这聊。”
兰昊逸看向陈然,他已没辙。
“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你确定不在这听其他人说说关于这项目的事?”陈然嘴角上扬,“你要跟我去也行,那走吧。”
刚刚还一脸看笨蛋的果东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看看周围的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纠结犹豫。
“走啊。”陈然催促。
果东看看陈然,又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
“走不走了?”陈然已经走到沙发外。
“我还是不去了。”果东一颗心狠狠偏向酒会。
陈然看向一旁同样一脸无奈的兰昊逸和告近,三人摇摇头,向着门口而去。
三人来到门口回头看去时,刚刚还吃的开心的果东已经离开沙发。
他拿着个小本子,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似乎在琢磨着要去哪里探听商业机密,好一下赚大钱。
三人无奈对视一眼,默默离开。
离开酒会,来到外面。
兰昊逸和陈然在路口等待,告近去取车。
上了车子,车子一路向着市区外驶去时,兰昊逸才再次开口,“你准备怎么办?”
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倒退而去的霓虹灯的陈然看去,不解。
“知道了之后。”
陈然重新看向窗外。
兰昊逸迟疑,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但迟疑片刻后他还是说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就像他,就算他现在已经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过份,他也不可能去道歉,对方也不可能跑来跟她道歉,然后他们两个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之前般的做好朋友。
“如果我去问,他应该也会告诉我。”陈然道。
他声音很轻,几乎被车流的声音盖过。
听着他那话,车内的兰昊逸和告近都是一愣。
旋即两人在后视镜中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扭曲,陈然欠揍?
“但我不想问。”陈然道。
刚刚还一张脸都扭曲的兰昊逸和告近哑然,均沉默。
路上无人再说话,直到车子一路驶出市区,进入市区外群山之间,那边看似偏僻,但也并非山旮旯,至少还通了高速路。
又往前行驶了二十来分钟,车子下高速路,向着山里而去。
走过一段狭隘漆黑的山路后,世界又逐渐热闹起来。
夜幕下,车子驶进村子时,看见路口一闪而过的度假村标志,陈然不由坐直身体看了眼身旁的兰昊逸,“度假村?”
告近联络他时语气严肃而复杂,并且让他一定要亲自过来一趟,这一路下来他猜测过很多可能,甚至做了最糟的打算,但他没想到两人会把他带来度假村。
“嗯,还算有名的度假村。”兰昊逸道,“说不定你都听过名字。”
陈然深邃如深海的眸被疑惑搅动,他越发不明白兰昊逸和告近要干吗?
很快,车子在一处农家乐类型的旅馆前停下。
下了车,兰昊逸和告近两人熟门熟路地进前方的院子,和屋里的人沟通。
陈然被留在车内。
兰昊逸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之前显然也作了约定,所以屋里的人很快就热情地出门来,张罗着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告近敲敲车窗,陈然拿着自己的长刀下车跟上。
小院里的人看着应该是这个村村长或者书记类的人,在村里还算有威信,带着兰昊逸他们一路走过村子时,不少人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听着两边的对话,陈然很快明白兰昊逸他们用的借口,两人用的是李卓风经常忽悠人的“建设发展”那套。
看出陈然心中所想,兰昊逸脸上有瞬间的尴尬,他解释,“这村子本来就在搞旅游,兰家最近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思,所以就看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村子来到村子后面的一座山前。
山不算太高,但非常的宽广,面朝村子的这面是直直的崖壁。
夜幕下看不太清整座山的模样,但想来风景不会太差。
“这边。”领路的那人招呼,他没带几人上山,而是带着他们向着崖壁而去。
走过一条狭隘的石板小路后,他们来到崖壁前的一处山洞口。
洞口十分隐秘,如果不是有人带路,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洞口也很大,直径少说三四米,并排几人进去都不成问题。里面的空间非常大,从回声来判断估计都能装下上千号人。
“我开个灯。”领路的人说话间走到洞口一侧,几秒钟时间后,一连串灯泡就在山洞内亮起。
灯泡是村里的人自己拉的线,比不上专门的旅游景区采光好,山洞在灯泡的照射下光暗交错,好些地方看着还有点阴森吓人,但这已经不影响他们看清。
告近和领路人交流几句后,那领路人开始给陈然介绍这里。
“你猜我今年几岁?”领路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把陈然问愣。
陈然朝着他看去,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领路人的年纪比他之前以为的要大些。
他之前就注意到领路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但他以为对方不过五十多岁。
现在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对方脸上肌肉干瘪松弛,满脸的老人斑,虽然眼睛精亮,但绝不止五十来岁。
他那模样反倒跟神佑村的村长家的媳妇一样。
“六十?”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领路人愣了下,“你还是这么多人里第一个猜中的。”
说话间,老人回过头,带着他们继续往山洞里面走去。
“我们这村叫做长寿村,这座山叫做长寿山,听名字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村的特色了,没错,我们村的人都非常长寿。”说起得意之处,那领路人笑了笑。
“不是我骗你,我们村最长的都活到了一百四十多岁,像我这样六十来岁还能下地干活的老头、老太婆那更是到处都是。因为这,好些外面的人都来我们这住,就想着跟我们吃一样喝一样,看能不能长寿……”
“说说这山洞。”告近提醒。
领路人见自己的话题跑偏,连忙扯回来,“我们村之所以长寿,不是因为我们吃的喝的东西特殊,而是因为我们体内有神的血。”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陈然有瞬间的恍惚,都仿佛回到了神佑村,村长家媳妇说这话时也是一样的语气表情。
他也算有些明白告近非要让他自己过来一趟的原因,这分明就是另外一个“神佑村”。
“还在里面。”兰昊逸提醒,他走得慢,所以走在人群最后。
陈然看了他一眼,“还”在里面?还有其它东西要让他看?
“你们还别不信,我说的那可都是真的,不然你们说我们村的人为什么能活这么长时间?而且不光是活得长,你看老头我这身体不比你们年轻人差吧?”
“那既然是神的血,为什么会在你们体内?”告近问。
原本洋洋得意的那老头脸色变化了下,他故作神秘,“这就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事了。”
说话间,他停下脚步,“好了,这就是你们要看的东西。”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陈然抬头朝着他们前方看去,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山洞的尽头。
山洞的尽头和外面不同,是一个十分宽阔的空洞,一侧的洞壁被人工打磨处理过,上面画着一整面墙的壁画。
看清那壁画的瞬间,陈然整个人都是一愣。
兰昊逸和告近两人看向陈然,看见陈然脸上明显的错愕和惊讶,两人并不意外,因为他们刚看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惊讶。
明显已经有些年头的壁画上,果东眉眼带笑的向着他这边附身而来,他眼神干净而清澈,那模样那表情就好像在诉说温柔和庇佑。
他希望他们能好,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每天都开开心心,能幸福。
那个果东不是脱下人皮之后的果东,而是他一开始遇见的那个果东,是穿着人皮时的果东。
他略显蓬松的头发即使长长也蓬松着,这让他在脑袋上扎出个发髻时都略显毛茸茸,让人想捏捏看。
他穿着不同于现代的长袍,袍子轻盈而灰白,不像是富人家的孩子那般被精致照顾着,更像是村里的孩子,眼中充满灵气。
画上的他看着也要比陈然认识的果东年幼许多,若按人类的年纪来算,最多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这就是我们的神。”老人得意地笑笑。
陈然薄唇紧抿,“他的血为什么会在你们体内?”
他认识的果东,已然不是神。
“你……”原本得意的笑着的那老人被陈然眼中的冰冷震慑,他本能倒退一步,有瞬间的害怕。
兰昊逸和告近没说话,他们都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幅画里的果东。
知道果东是鬼,他们惊讶,知道果东曾经是神,他们越发惊讶,惊讶之下也不免心口发闷。
好好的一个神,为什么会变成鬼?
“为什么?”陈然语气越发冷冽,他拿着长刀的手捏紧,手背上青筋都暴起。
面对那样的陈然,面对一旁不准备帮忙的兰昊逸和告近,那老人犹豫一瞬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怕说了你们会不信。”
陈然直直看着他。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据村里老人说都已上千年。千年前,世道混乱战事频起,一场战乱波及到我们祖先那一带后,怕被敌军屠杀,附近所有人都被迫逃难。”
老人虔诚地看向墙壁上的果东,“他就是在那时候显灵,把他的血肉分给了我们的祖先,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祖先才能躲过战乱在漫长的颠沛流离中生存下来。”
“他主动分给你们?”陈然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勾起嘴角冷笑,然后他自己把自己变成了鬼?
“你这个人——”老人三番两次被凶,脸色变得难看。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陈然。”兰昊逸叫住陈然。
他能明白陈然的愤怒,刚看见这幅画刚听见这些人的话时,他和告近心里亦不是滋味,然而这些人都已是千年之后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们。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都已不是最初的债主。
陈然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再回头看向墙壁上的画。
壁画已经非常久远,好些地方色块都掉落,后期有人修补过,但效果不佳,所以除了果东那张脸,好些东西都已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陈然细细的打量着那幅画,细细的去描画果东的眉眼,他仿佛都看见果东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之前不知道果东为什么要穿那样一副人皮,毕竟那和他不穿人皮时的模样相差甚远,现在他总算明白,因为那本来就是曾经的他,那才是他本来该有的模样。
“笨蛋。”
“阿切。”一个突然而来的喷嚏,打断果东写了要给陈然看的笔记,他揉揉自己的鼻子伸长脖子张望,陈然怎么还不回来?酒会都要开始了。
心中焦急,果东却也不是那么着急,因为他已经偷听到好多赚钱的项目,他全部都记了下来。
等陈然回来了,他就把这些项目全部告诉陈然,让陈然也去投资。
这样陈然就可以赚好多的钱,然后陈然就可以继续给他发加班费和工资,继续带着他下副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副本是果东的副本,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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