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公寓

    001.

    果东看看陈然, 再看看陈然，一口气把碗里的面条全部吃掉。

    陈然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果东埋头狂吃，看着果东那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的脑袋, 陈然都不由跟着走神。

    “好吃吗？”陈然问。

    “嗯。”

    陈然静静看着果东把碗里的面条吃完，又看着他把汤都喝掉，然后这才又开口，“兰昊逸他们没事吧？”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镇上, 他眼前似乎都还能看到镇上那些疯子的幻影。

    一想起那些事, 一想起那些人, 陈然体内杀意就抑制不住地翻涌, 他只恨他最后没有时间来不及把那些混蛋全部杀个干净。

    想着这些, 陈然眼中逐渐有红光浮现。

    他轮廓深邃的脸庞上黑色咒文浮现，那些咒纹之下则是触目惊心的黑红色的伤, 那是焚烧的痕迹, 那是他死时的模样……

    察觉到陈然心中涌出的杀意和阴气，果东抬头，看见陈然脸上的伤, 果东立刻低头去扒碗里的面，他筷子拨动，才发现碗里已经空了，他连汤都喝干净。

    陈然看着果东那逃避闪躲的眼神，有瞬间的疑惑, 旋即他很快明白过来。

    他微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他本该完整修长的手背上满是咒文和灼伤。

    “不用在意，这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哪怕再来一次，哪怕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 我还是会这样选择。”陈然告诉果东。

    事实上，一觉醒来，知道自己死掉，陈然反而觉得轻松。

    红影之前在坟地说的那席话一直印刻在陈然的脑海中，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他和果东始终不是一样的存在，果东已存在千年之久，而他是人，他又还能陪着果东多久？

    现在，他可以告诉红影答案。

    只要果东还在这世上，他就能不断地找到果东，然后永远陪着他，因为这就是他存在于世的执念。

    若果东哪天不在，那他自然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果东从空碗里抬头看向陈然，对上陈然那双深邃而认真的眼眸，看着陈然那张在黑色咒文和黑红灼伤下显得鬼祟漂亮得惊人的脸，他用力点点头。

    陈然尝试着收起身上的伤，他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让果东再看见第二次。

    陈然还未完全适应这种厉鬼的状态，费了些时间才总算让身上的伤和咒纹都消失不见。

    看着这一切，果东感受着喉间心间那酸苦却又并不难受的感觉，他放下筷子，轻声道：“兰昊逸他们没事，但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等下我发信息告诉他们。”

    想想，果东又补充道：“李卓风也醒了。”

    “李卓风？”陈然惊讶，这是他未曾想到的，不过想想陈然又了然。

    如果不是遇见果东，大概在弄明白他父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后，他也不过是另一个李卓风。

    “对了，你的刀。”果东想起，他向着一旁伸手，他从虚空之中握住黑色的骨柄，然后无视规则从时间空间的那一头把陈然的刀拿了出来。

    看见这，陈然眼中有瞬间的惊奇，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果东如此，变成鬼之后的他也更加能感觉出果东刚刚做的事有多不可思议。

    拿回长刀，果东把刀递给陈然，果东又道：“还要做人皮。”

    “人皮？”陈然接过刀。

    “不然没办法回去上班。”果东一说起上班立刻就想到要扣工资的事，这让他一张脸都纠结成包子。

    陈然哑然，有瞬间的恍惚，他没想到他死了都还要上班，不过想想陈然又释然，果东肯定是不舍得组织给的工资。

    陈然再看向果东的眼神都无奈，无奈之间，想起镇上山上发生的那些事，他又无尽心疼。

    如果果东喜欢钱，那他就去赚钱。

    “而且做人皮也需要钱。”果东一脸认真的和陈然解释。

    “要多少？”陈然问。

    他这些年的工资年终奖，加上他父母和孙吴哥哥以及孙吴留给他的，和之前在狗链副本中王展翔给他的几百万，他卡里的数字相当可观。

    果东报了个数字。

    听着那串数字，量是陈然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当初我人皮坏掉，光是修好人皮就花了七位数，还好当初有那鬼王的树……”果东说起这个就来劲，他赶紧和陈然告状，为了能再见到陈然，为了修好人皮，他当初可是费尽功夫。

    听果东这么一说，陈然立刻想起之前果东身上的伤一直无法痊愈的事，那一瞬之间许多他原本弄不明白的事都豁然开朗。

    陈然又是复杂又是心疼地揉揉鼻梁，“钱我有。”

    正告状的果东听着陈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眼睛都瞪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然，原来陈然这么有钱的吗？

    果东一颗心都酸化，兰昊逸也有钱，陈然也有钱，就只有他没有……

    看着果东那心疼坏了的表情，陈然立刻就知道果东在想些什么，“钱以后再赚就是了。”

    果东语气酸溜溜，“你说得倒是轻松……”

    那么多钱就这么用掉，光是想想果东就心疼得不行。

    而且现在和以前不同，现在陈然是他的了，陈然的钱也是他的了，所以他以后就不能再赚陈然的钱不能拿陈然的加班费了，这么一来，那他以后每个月的收入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一想到这，果东心痛得就快窒息。

    果东幽幽地望着陈然。

    陈然不解。

    果东眨巴眨巴眼睛。

    陈然依旧迷茫。

    果东收回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空碗，别人家赚了钱都是要上交的。

    唯一让果东稍微心宽些的就是有钱做人皮的话，他就可以不用等太久，他要是再不快点回去上班，他的工资都要扣光了！

    “人皮鬼！”想到这果东撂下碗赶紧叫人，都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把陈然的人皮做出来，然后他们明天就回去上班。

    见果东突然冲着一旁叫人，陈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他还想和果东再单独相处些时间，哪怕就只是这么坐着。

    本该空荡荡的二楼突然有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出现，他紧赶着向楼下跑来，速度飞快，像是生怕慢了会被果东揍。

    面对这，陈然心生无奈，他静静看向抓住人皮鬼开始交代的果东，心中是一阵失落，他开始思考从这一屋子存在眼皮子底下拐走果东的可能性……

    动作间，陈然也看向那被称之为人皮鬼的道士。

    看见他那一身落魄道袍，陈然脑海中许多零碎的事件碎片串联，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那人皮鬼的身份。

    陈然并未再去追究责问什么，他听从果东的交代，静静起身让人皮鬼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加班加点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做出来……”人皮鬼苦笑。

    “五天。”果东可等不了那么久，他的工资都要扣完了。

    “最快也要十天。”人皮鬼快哭出来，“我还得去买材料，光是把材料凑齐都需要好久……”

    “一个星期，最多一个星期。”果东退让，同时也心疼得厉害，他的工资。

    “……我尽量。”

    陈然看向果东，见两人商量完，他上前一步正准备继续和果东再聊聊，他有很多话想和果东说，他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皮鬼就挡在他面前。

    “走吧。”人皮鬼苦笑。

    制作人皮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制作得真，需要方方面面地测量测试，果东压榨他时间，那他只好压榨陈然时间。

    陈然看看人皮鬼，又看看也不知道是心疼做人皮的钱还是在心疼什么的果东，只得妥协。

    没有果东的房间内，陈然一边走神一边配合，他正由着人皮鬼在一旁忙碌，眼角余光就瞥见门口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是之前那个小家灵。

    见陈然看过去，见自己被发现，小家灵吓坏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开跑，陈然要吃人啦！

    陈然到了嘴边的解释咽回。

    他看向盘腿坐在床上浑身冒着淡淡白光的小娃娃，后者也正好奇地看着他。

    猜出小山神的身份，陈然又看向一旁的巫宿云，认出巫宿云的瞬间，陈然心情复杂。他蓦地就明白果东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存在，这让他有瞬间的不安。

    果东那个笨蛋真的明白他说的那句“喜欢你”是什么意思吗？果东该不会以为他和这些鬼一样，只是因为喜欢呆在他身边，所以才跟着他吧？

    陈然越想越觉得可能，果东本来就不是人，很多想法都和人不同，而且果东就是个笨蛋。

    “你一定就是黑无常！”巫宿云猜测陈然的身份。

    长长的头发，古风的穿着，再加上那张一看就不好惹的脸和那把长刀，陈然和他猜测当中的黑无常一模一样。

    果东等到他的黑无常了？

    陈然哑然。

    陈然看看一旁正背对着他忙着的人皮鬼，闭上眼试着去感受果东所在的位置，找到果东所在的位置，陈然立刻向着果东而去。

    他离开房间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人皮鬼焦急地叫声，果东给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陈然没去理会，他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果东在他的房间中。

    穿门而入，陈然一进门就看见果东正趴在床上玩手机，他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聊，聊得都皱起眉头。

    “果东。”陈然开口。

    果东抬起头。

    陈然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口，他仔细打量果东，见果东眼中只有淡淡的疑惑，陈然试探着说道：“你真的明白我刚刚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果东盘腿坐起来，眼神茫然而不解。

    陈然心中一阵焦急，他深呼吸，虽然他并不需要呼吸，“我说我喜欢你。”

    一听到这话，果东耳廓就忍不住的发烫，胸口下的心脏也砰砰跳动。他只觉一股热流缓缓窜遍全身，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让他有些轻飘飘的舒服。

    “嗯。”果东点点头。

    “嗯？”陈然愈发急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果东该不会真以为他和红影、巫宿云他们一样，是因为觉得在他身边呆得舒服，所以才选择留下，如果真是这样……

    陈然光是想着这可能，杀鬼的心都有了。

    “知道。”果东脸上温度更加烫了几分，他轻飘飘的。

    “那是什么意思？”陈然强行压抑着心中杀鬼的冲动，一颗心七上八下。

    果东看看陈然，歪着脑袋想想，他冲着陈然招招手。

    陈然紧张而困惑地靠近果东。

    果东抓住陈然的手臂，盘腿在床上坐着的他改为在床上跪立，与陈然平视，然后吻向陈然的唇。

    唇瓣触碰到一起的瞬间，一股触电的酥麻感瞬间从两人唇间一路窜至两人全身。

    陈然来不及呼吸，思绪与心便被果东的双唇捕获，他大脑空白身体僵住，只本能的感受着果东湿/热柔软的舌轻叩开他的牙关进入，从原本的唇瓣轻描化作热吻。

    一吻结束，陈然喘/息着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他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原本高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

    002.

    陈然还没来得及从那种情绪中出来，原本空荡的屋内就多出一道声音来，红影幽幽开口，“他之前还以为他生病了，逼着人皮鬼到处给他买药治病。”

    陈然愣了下，回头看去。

    红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才没有！”果东已经炸毛，他凶巴巴地看着陈然，陈然要是敢笑他，他就挠他。

    陈然回神，看向果东，“之前？”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

    “不许说！”果东急了，要堵红影的嘴。

    “被你发现他是鬼之后。”红影道。

    果东急了，看向陈然，“没有。”

    陈然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所以果东从那时候就喜欢上他，果东不是因为钱才留在他身边不是因为钱才回来找他……

    想着这些，陈然心口立刻被一股暖流充满，嘴角扬起的弧度也越发的高。

    看着陈然嘴角的笑容，果东如同冬天被静电电到的猫，整个背都弓了起来，陈然笑什么，笑他是笨蛋？陈然想打架？

    “我也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陈然轻声道。

    多久之前呢？陈然试着回忆，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好像自从认识果东以来他就没讨厌过果东，果东总是能轻易闯进他的视线。

    没被笑话，果东身上炸着的毛缓缓放下。

    他看着陈然，心口甜甜的。

    “李卓风他们进副本了，所以才没回你信息。李卓风的时间到了，兰昊逸和告近就陪着他进去副本了。”看着静静对视的两人，红影扁扁嘴，撂下这话，识趣消失。

    果东没去理会红影，他凭着本能再次拥住陈然吻了上去，他细细描画着陈然的唇，然后轻而易举便找到能让陈然身体轻颤的地方，他在这件事情上极有天赋。

    舌尖描画着触碰着，感觉着怀中人身体略显僵硬的触感，果东抱着陈然的手臂也不受控制的用力。

    陈然不适地动了动，那动作牵扯到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引得两人都不禁轻颤。

    人皮鬼火烧眉毛的找来时，陈然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想办法偷偷拐走果东，然后找个只有他们两个永远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副本中。

    不算热闹的偏僻街道一角，李卓风、兰昊逸和告近三人仰头看着面前的公寓。

    足有七十年的房龄让面前的五层公寓大楼显得格外破旧，特别是墙脚边那一片因为雨水的浸泡而长出的青苔和霉斑，不光视觉上让人觉得不舒服，鼻腔也被侵入，总让人觉得空气中有股怪异的霉味。

    “我们真的要进去？”一个顶着寸板头带着鼻环二十五六岁男人问道，“这地方一看就不正常，住这里面不是自找死路？”

    “我也觉得，要不我们去附近租间房子？反正按你们说的，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东西就能离开，也不一定要住里面。”旁边另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道。

    “行了，你们俩还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别这么贪生怕死？”头发挑染出两缕桃红色的紫静打断，她带头第一个向着面前的公寓里走去。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咱们要是不能在七天之内把那东西找出来破坏掉，就永远别想走了，还住附近，要不你们先休息个两天再慢慢找？”紫静之后，队伍中唯二的另外一个女人金沫也跟着进去。

    见紫静和金沫如此，刚刚说话的朱赵天和夏升对视一眼，两人均苦笑。

    带着鼻环的朱赵天吐槽，“行，紫姐你是男人，我是女的，行了吧？”

    紫静没搭理，她已经走到公寓楼下的管理室前，趴在窗口询问起租房的事。

    管理员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身宽体胖脸上常带笑容，“有房间，房间足够，不过我可先和你们说好了，我们的公寓再过半年就要拆了，所以各种设备都有些老旧，偶尔还会停电停水……”

    “没事。”紫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其他人，点人数。

    “我们一共七个人，最好——”李卓风跨前一步想要交代，然而已经来不及。

    “给我七间房。”紫静道。

    李卓风哑然，到了嘴边的话只地咽回。

    “怎么？”紫静不解。

    “我们可以两个人住一间。”告近推推眼镜。

    李卓风从左胜峰的副本出去后就昏迷不醒，再加上中间错过的果东的“副本”，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进副本，这让他的时间所剩不多。

    考虑到李卓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告近和兰昊逸就陪着李卓风一起进来。

    副本是B级副本，除了他们三个一共就进来了四个新人，一共七个人。

    人少，好控制，打一开始告近他们就和四个人讲清利害关系，希望四人能配合通关。

    紫静四人倒是一下就信了他们的说法，也接受了要找附灵物的任务，但四人性格都有些大大咧咧，特别是紫静，这也让告近三人头痛不已。

    “又没关系，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出去之后钱不就会回来……”紫静道，顿了顿她又道，“房租我先帮你们垫着。”

    说着紫静就掏出自己的钱包开始点钱，豪气地替七个人都把房租一起付了。

    见紫静掏出一叠钱递进管理室，李卓风和告近都忍不住看向自己身边沉默的土豪兰昊逸，兰昊逸也挺有钱，怎么就从来没见他这么阔气？

    兰昊逸无视两人打趣的眼神，目不斜视地拄着拐杖向着公寓楼梯走去。

    李卓风和告近对视一眼，笑着摇着头跟上。

    收到钱，管理阿姨递出七张房卡，瞥了眼从进门就乍乍呼呼的几人，笑着叮嘱道：“这里是公寓，虽然现在住的人已经不多，但也还有其他住户。所以晚上九点之后不能在走廊中吵闹，零点之后不能出门，不能带外人进来，不能在走廊当中扔垃圾涂鸦，也不能在走廊中抽烟……”

    紫静挑眉，“那我晚上饿了想点外卖怎么办？”

    刚刚还笑着的管理阿姨脸上的笑容蓦地变得奇怪，她依旧笑着，就连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变，但那双眼中却没了丝毫笑意，反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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