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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以蓝凑到池晟东背后,伸手在一盆叶子嘟嘟的多肉上杵了一指头,蹭掉了上头白花花似的粉。池晟东回手就在他手背敲了一扇子。
“乱杵什么?粉都让你蹭掉了!”
池以蓝耸耸肩,顺势拿过老爷子手里的扇子,慢慢给他扇风。
池晟东心气不顺地瞥他一眼,半晌才背着手回过身来往出走,他就收了扇子,慢吞吞跟在后头。
“说吧,有事求我?”池晟东一面出了花房,一面悠悠问道。
池以蓝“嗯”一声,开门见山问:“我姑姑在哪?”
“你好意思问我?”池晟东冷嗤一声,“让你气跑的人,你自己不去找,倒问到我头上了,你可真能耐啊。”
池以蓝又“嗯”一声,说:“我知道她对我失望。”
池晟东又是冷嗤一声,等进了书房,瞧见池以蓝低眉顺眼地烹茶洗盏,到底没狠下心来,坐在罗汉床上等一盏茶递到自己手里,才说:“她最近人在港城。”
“怎么好端端跑去港城?”
“哪个晓得。”池晟东皱着眉,带点嫌弃道,“怕是又是老黄瓜刷绿漆,看上哪家的俊俏小子了。”
池粤西半生不婚,身旁却从没缺过小鲜肉。池以蓝不以为奇,只低声问:“您看,我怎么能把人劝回来?”
池晟东看他仍站在一旁,低垂眉眼,似乎是真的心存悔意,才叹一口气,抬手让他坐到对面。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你姑姑自然会回来。”
不妨池以蓝听到这话,抬眸直视亲爹,没言声。
池晟东失望道:“看起来你心里压根儿没这个念头。”
“什么错了呢?”池以蓝轻笑了一下,问道,“是把我妈妈的名字放进族谱里,还是我如今成为启东的万人之上?爸爸,以前你做万人之上,所有人都以你的喜为喜,以你的忧为忧,你却和我说高处不胜寒,只想落回平地。现在我让你如愿以偿,又哪里做错了呢?”
“我即便万人之上,也从未如你一般枉顾周围人的哀乐。”池晟东平静地审视他,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报应。我自问一生凉薄,生了个儿子,没想到却比我有过之无不及。”
池以蓝仍是沉默,英俊的脸上半丝缓和也无。
池晟东叹了口气,低低道:“若你觉得你姑姑对你来说重要,那不必问我,你自然知道该如何弥补你们之间的关系。”
这句话如一盆凉水,自池以蓝天灵盖当头浇下。
以至于他出了老宅,都未能回过神来。
的确如此。
若他心里真的觉得姑姑重要,不必去问老爷子,自会想方设法挽回。
正如那些年,若他真的一直未能放下顾平芜,自该千里万里去寻她,而不是任她音讯全无,还坦然自若。
可他真的无情吗?
恐怕又不见得。
他只是悲观地觉得结局早已注定,于是日复一日逼迫自己克制感情。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他一直想要太上忘情,却偏偏忘记,太上忘情后面那一句话,是最下不及情。
他竟在日复一日的克制中,不得已成为了“最下”一等的无情之人。
【作者有话说】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就是圣人忘记情,最下等的人又碰不到情,只有我们这种普通的人,才会钟于情。
池以蓝就是老想做个无坚不摧的人,所以他克制自己动情,潜意识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
但偏偏他又不明白,太上忘情,并不是真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