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短暂的不过血之后,又泛上一阵阵酥麻。
趁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她明目张胆地歪着头,近距离欣赏他的睡颜。
细细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观察他的模样——该有六年了吧。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陷下去,所以睁开眼睛时会有很漂亮的双眼皮。
本来这样立体的骨骼,该是显得深邃成熟的,可这种气质却在池以蓝脸上体现得并不很明显。
大概是由于他眼睛的形状近乎柔和,消减了过分立体的骨骼架构,让他看起来更有清隽的少年气。
他的鼻子、眉毛都和从前一样,唯有唇色没有年少时那样瑰丽。
因为什么呢?顾平芜想,因为这些年很累吗?所以唇色淡下去,泛着一丝不健康的白。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指碰了碰他干燥的下唇,接着,又注意到他下巴上生出的胡茬,小心翼翼地用指腹从上头刮过,痒痒的。
做完这些小动作,手刚要缩回去,就被蓦地攥住了。
池以蓝缓缓掀开眼皮,终于令整张俊美的脸孔有了神韵与灵魂。
顾平芜慌了一霎,又很快镇定地率先质问道:“你没睡?”
“这么摸来摸去,死人也被摸醒了。”
他攥着她的手落下来,放在腰间,很自然地换了个姿势,重新闭上眼睛,“还有多久落地?”
顾平芜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只好去扒他腕上的表,半个身子几乎横过他座位,才把他另一只手捕获。
他戴一支蓝盘渐变鬼王,价格堪堪十万的样子。而且她没记错的话,这只表他很多年前就戴过。
顾平芜不禁困惑。
从前他爱滑板、跑车胜过衣饰手表,平时穿得颇有些清爽随意,因为那时候年少,无论怎样也说得过去。
可如今他也算身价不菲,居然连一只百万手表都未傍身,平素出去应酬交际难道不怕被人看轻?
池以蓝见她久不回答,有些不耐地张开眼,却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问道:“怎么了?”
顾平芜回过神来,盯着手表算了算时间,道:“还有半小时就落地了。”
搭在他腕上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他扣住,反握在掌心,追问:“不是问这个,是你,在想什么?”
“这只表……你好像戴了很久?”
池以蓝看出她所想似的,笑了一下:“觉得它配不起我?”
她瞥他一眼,抿了唇不答,不料他得寸进尺道:“我在等未来的夫人送一支配得起我的。”
顾平芜没理,心说,若是不动家族信托里的钱,怕是得把我工作室卖了才能送得起一支配你的手表。
更何况这还没结婚,怎么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了?
池以蓝这厮简直过分。
“那这只是谁送的?”顾平芜自知养不起他,干脆转移话题。
她怎么想也觉得奇怪,池以蓝不像是会自己买手表的人。
池以蓝默了几秒,说:“这是第一次见宫城祐理时她送我的。”
顾平芜忽地安静下来,半晌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提起她。”
若搁到从前,他恐怕只会眼都不抬地以沉默敷衍而过——他一向对宫城这两个字讳莫如深。
关于池以蓝不曾与她和盘托出的那些身家行藏,她都在茶余饭后从周围人口中听说过。
关于他的母亲,关于宫城祐理,关于他后来将母亲名字写入族谱,触怒池家长辈甚至池晟东的乖张行止……
这也是一直以来,他令她感到失落的一部分。
那就是他不肯同她站在同等的位置交心。
他宁愿总是高高在上地管着她,宠着她,却不愿意落回平地做她的同龄人,她的朋友。
可顾平芜并不明白,关于池以蓝“不堪”的出身,正是他以拼命守护的自尊的一部分。
从小因此受尽煎熬的他,早就失去了将这些事从容出口的能力。他在一开始就不懂得该如何与人分享身世与过往。
他的缄默只因不懂得。
在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的此际,池以蓝也只是望着她,哑然张了张口。
他想,如果他足够完美,他会愿意和她说许多许多事,畅聊行藏,回忆佐酒,一场宿醉,有何不好。
可他深知,他心中有怖畏。他一向不信人类所谓的“善意”与“宽容”,哪怕对方是顾平芜。
有些事宁愿随时间没在尘土里,也不要生根发芽,重见天日。无论怎样的关系,剖白至最深处,大约总会落得个弃若敝履。
池以蓝困惑地凝视顾平芜,想问你为什么想要了解我,你是否想过,当有一天你完全了解了我,恐怕不会再爱我。
况且,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难道不是只爱自己。
这些话最终又一个字都没有出口。
忽地机内广播响起,提示飞行即将结束。
顾平芜带着失落移开视线,在广播轻盈的乐声中,身侧传来低语,令她心头微微一颤。
“等等我。”他低声道:“等我处理完这件事。”
我本不必与人交心。
可如果你想,我会学着与你交心。
【作者有话说】
池以蓝:我有很多事想告诉你。可有时又怕说出来你就不爱我了。
(修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