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躺在床上,李沅嗅着床第间残留的属于玉容卿的香气,睡意沉沉。
月亮升上半空,庭院里一片欢腾,玉容卿也小酌了两杯,同曲中鹤聊天时偶尔谈到她在主卧旁的书房中发现的不知被移到哪里去的一幅画。
书画诗文事是同别人聊不来,跟曲中鹤还能说上几句。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了,玉容卿不想心中还留着这个疑惑。
说起那幅画,曲中鹤笑说:“你真是问对人了,那画是我的二哥画的,他走了之后,我为了纪念他就把那幅画挂到我休息的房间中去了。”
走了啊,年纪轻轻就……
玉容卿也能理解,毕竟拦路抢劫这事儿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刀尖上舔血轻易就没了命去。心觉自己问到死者有些不礼貌,便没追问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那幅画的事,曲中鹤来了兴致,“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带着你的小厮去我房间中品鉴一番。”
欣赏画作不是玉容卿的爱好,她对这些艺术的东西只有浅显的理解,说不上“品鉴”。
见玉容卿有些不好意思,曲中鹤又说:“不是我夸下海口,我二哥的画作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在书画收藏界可是一幅难求,不知多少富贵老爷重金求他的墨宝,二哥清高,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么珍贵的画,错过这个机会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玉容卿动了心,便拉着莫竹跟曲中鹤走了。庭院里一帮人喝酒有些上头,没有在意三人离席。
一行人来曲中鹤的书房,玉容卿不会进男子的寝室,便让莫竹去帮曲中鹤取画过来,一同在书房欣赏。说不上欣赏,只是想开开眼界,对于值钱的东西,玉容卿想认识的越多越好。
不过多时曲中鹤便取了画过来,平铺在桌上,而后默默观察着玉容卿的表情。
一时间,玉容卿竟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山水墨画,或许是因为她没有什么鉴赏,实在觉得这画平平无奇毫无美感,甚至觉得这水平也就跟她的二哥哥持平。
虽然没有惊艳的感觉,但玉容卿还是微微笑着表示“画的还不错,用笔技法和墨色都很有来头”,其实并不懂画,只是用了两句二哥哥常说的话来班门弄斧。
玉容卿的视线落在画上的红色印章上,有些眼熟,这个大小的印章她也有一个,刻着“玉”字。
仔细端详印章的模样,竟也是个“玉”字——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
她在此处用的是化名不好同人说她的真实姓氏,便轻笑着没提此事。只是下一秒,玉容卿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玉白。
这幅水墨画的落款是玉白,是她二哥哥的名字!
玉容卿睁大了眼睛默默咬住嘴唇,不想被人察觉自己激动又震惊的心情。她找了六年的二哥哥没有一丝音讯,竟然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他的痕迹。
当初要死要活的去跟女词人游山玩水写诗文,没想到六年时间过去,二哥哥竟然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玉容卿不知是喜是忧,平静下心态,想要从曲中鹤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
“曲大夫说这是你的二哥所作?不知他这般有名的画家现在人在何方?”
玉容卿没有办法把附庸风雅的二哥哥跟这帮义气豪情的汉子联系在一起,也不知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中鹤想了想,“去年夏天我同玉兄一起来到这里,我们与刘显志趣相投便结为兄弟,后来听说了宣州的战事,玉兄担心战士会波及到他的家人便启程回了家,他现在,应该在徐州。”
人在徐州,玉容卿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二哥哥在徐州呆了整整九个月,玉家的商铺遍布徐州城,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玉容卿点了点头,至少知道了二哥哥去的方向,回程的时候可以沿着荆州到徐州的路线仔细找找。
谢过曲中鹤后,玉容卿帮他收起画,便要告别离开。
刚要迈出门口时曲中鹤意外地喊住了她,“三姑娘,如果你能再见到玉兄,请帮我传个话。”
被他叫出的玉容卿觉得自己暴露了,暴露的干干净净,不愧是山寨中唯一的读书人,真是聪明。玉容卿转过身来,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于我的身份,我谁都没告诉,难不成大家都知道了?”
曲中鹤摇摇头,解释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与玉兄长相有几分相似,从前也听他说过家里有个很会做生意的妹妹。”
这么说来,是她自己暴露了自己。
玉容卿只顾着帮刘显出主意做谋划,却不知道曲中鹤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刚才看到她见了画的表情,曲中鹤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因为你知道我是玉白的妹妹,所以你才帮我说谎,还为我换掉安胎药。”
曲中鹤点点头,温和的面容淡淡笑着:“我想着你明天就该走了,今晚找个机会把这些话告诉你,只怕以后就难再见面了。”
几句话又让玉容卿心慌起来,“你怎么知道……”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想到早就被看破了。
曲中鹤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跟别人说过。”
“你这几天花了很多时间为我们做打算,刚好今天晚上,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了。所以我才猜到你明天要走,而且……你这几天精神很好……”曲中鹤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两下,示意她的脖颈上有东西,微笑说,“我想,那应该不是大哥留下的。”
什么……!玉容卿心中一惊,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李沅咬了一个牙印,露在外头的只有几处红点点。
好像这个时节蚊虫多了起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也不会起疑心。
原来她身上有这么多漏洞,怪不得会被曲中鹤知道她的逃跑计划,不过看他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玉容卿便同意了给他带话。
闻言,曲中鹤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来交给她,“我想对玉兄说的话都在这里面了,多谢三姑娘。”
“不必客气,小事一桩。”如果能找到二哥歌,她一定转交。
从院子里出来,莫竹才不禁感慨,“原来山寨里面也是有聪明人的呀,如果屈大夫能够专心辅佐大当家的,说不定这个木材坊真的能走上正途。”
后半夜就要离开,玉容卿与莫竹约定了暗号:丑时一刻,敲窗三下。而后双双回房休息。
庭院里的狂欢也慢慢消停下来,玉容卿正在门前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听见身后的院门被推开,混乱的步伐混合着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走进来。
醉鬼不好惹。
玉容卿忙开门要逃进去,身后猛然扑通一声,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刘显脸朝下扑倒在地上,因为醉酒很不协调的四肢费了半天劲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真是的。”玉容卿低怨一声,怨刘显喝那么多酒连路都走不稳,也怨她自己的于心不忍。
走过去勉强将人扶起来,沉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像一座山,邦邦硬还带着一身酒臭味,让玉容卿生理性不适,差点吐出来。
把人送回他的房间,玉容卿才拍拍身上的酒气回到自己房间,刚要关上门就听“砰”一声,刘显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门前。
他单手扶着门保持平衡,稀里糊涂说着醉话,“媳妇儿,晚上很冷,让我跟你一起睡吧,别冷着孩子了。”
玉容卿努力想把门关上,奈何他的力气太大,自己根本拗不过。
“不用了,你身上都是酒气我不喜欢,我要睡了,你快回去吧。”玉容卿不悦地催促他离开,只是醉酒的刘显没那么好打发。
他摇摇头不听玉容卿的拒绝,脑袋晃晃悠悠,说:“媳妇儿,咱们是夫妻,夫妻同床是理所应当的,你为什么老躲着我。”说着一只手就伸进来要拉玉容卿的手。
她侧身躲开,顺手拿了门边柜子上的铜佛像藏在门后,说:“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赶紧回去。”
玉容卿的力气根本不能与刘显相比,门被他轻易就推开了,走进来一步,头上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凉凉的,有点疼。
铜佛像打到他脑袋上又被弹开摔在地上,刘显像个石头一样木讷,被打了也毫无反应,只是一昧的想要跟玉容卿亲近一些,一步一步走近她。
“我会对你好的。”刘显吐字不清地说着自己的承诺,眼角竟然带着泪花,“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过日子,连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把他当做我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明明近在眼前的媳妇儿看他的眼神却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甚至把他当做洪水猛兽,刘显很难过。
除了娘亲,他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即便他自知配不上她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玉容卿靠着桌子退无可退看他越来越近,恐惧着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被吼住的刘显默默停住了脚步,像是做错事一样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想做错事让她讨厌自己。
见醉汉老实了些,玉容卿忙催促他离开,“你快回去休息。”
这一句他却不听了,愣在原地不肯走,倔强着说:“不行,我就要跟你一起睡,今天晚上,我就要在你床上睡。”
简直是个流氓无赖!
打又打不过,说话他又不听,玉容卿快被他气哭了,又气又怕,自己对付不了他,更不敢闹大了声音让整个山寨都过来围观,会坏了她逃跑的计划。
从门外照进来的月光照在玉容卿身上,白皙的脸庞低声啜泣委屈又可怜,落下两颗泪珠像珍珠似的,刘显看在眼中心中微动,走上前一步想要替她擦擦眼泪。
伸到半空的手指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打偏,疼痛感让刘显皱起眉头,醉意解了半分。
顺着那力道的方向看过去,刘显一脸震惊,意识瞬间清醒不少:他媳妇儿的房间里,什么时候藏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轻薄白衣贴在健美的身子上,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似的神情慵懒,看着瘦弱却站的笔直,一双狠厉的眼睛盯在他身上,透着猩红的戾气活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刘显察觉到杀意,警惕着想要把媳妇儿拉到自己身后保护,玉容卿却像得了救星似的跑去了那男人怀中。
呆愣在原地的刘显看着他们相拥甜蜜,心如刀割,攥起拳头愤怒道:“你是谁!”
搂着怀中的娘子小心呵护,掏出手帕为她擦擦眼泪,李沅半晌才抬起头来看他,冷道:“我是与她夜夜同眠的男人,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你说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