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回家的时候,师父与陆乙又是不在。自从跟春风十里楼认了亲戚,师父他老人家便常去春风楼的小院里喝茶,陆乙自然兴高采烈地充当车夫,把个商羊舞放养在家中。
商羊舞抱怨道:“要不是有大师兄,凭他们对我的态度,我都要离家出走了。”
朱达附合道:“师父早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哪怕他嫁给姑姑,我们也只有鼓掌欢送的份,老二那副见到小蛮姑娘就迈不动步的样儿,实在让我替他丢人。”
二人诋毁良久,才平息怨气,开始由八岁商羊舞准备饭食,朱达围着厨房指指点点:“我想吃红烧鱼,我还想吃红烧排骨,师父的卤牛肉也应该切一盘,师弟,老二不在,咱们可别委屈了自个,咱们偏活出个滋味才行。”
商羊舞迈着小腿,把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朱达望着四荦四素满桌色香诱人的菜品,打开一年的窖藏杜康酒,给自己和师弟各倒了一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为满足,都知道小师弟的厨艺比老二高出不少,但小师弟出手次数太少,平时也不好逼他,现在老二与师父不在,挺好,既成了一家之主又有美食佐酒。
朱达大马金刀坐到师父的太师椅上,把双腿盘了上去,吱地喝了一杯酒,劝道:“师弟也多喝几杯,醉了我用功给你驱酒便是。”
商羊舞嘻嘻笑道:“师父从不让我多喝哩。”
朱达眼睛瞟了一眼门外,显然心存畏惧,要是师父撞见自己在带领八岁的小师弟痛饮,就不太好了。朱达压低声音,轻笑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你都不知道今天你师兄我在国公府多威风,为师兄我你至少得干三杯。”
师兄这样的本事,到哪里都是威风的,自己一身奇怪的经脉,居然全无灵窍,就是读遍了天下修行宝典,有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师父,也还是个连炼体境都摸不到边的废物。喝了几杯酒的商羊舞不免有些许神伤,师父从不与自己谈身世,陆乙也对自己三缄其口,想是以为自己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孙吧,但人非草木,哪一个没有父母之思呢?上世的父母已隔了时空,遥不可及,这一世的商府也遥不可及。要是自己长大了,有大师兄的本事了,师父总该跟自己说个明白了吧。即使师父不说,自己也该有保护商府的能力了吧。
朱达是个被师父收养的孤儿,从不知父母为何物,哪里会想到商羊舞有这种哀思。见商羊舞皱眉不语凝神不动,还以为这个小师弟又在思索自己在成国公的言行是否有漏洞呢。不免也把在国公府的经历回忆了一遍,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惊叫道:“不好!这回要被别人挖到咱们老巢了。”
商羊舞把眼光移向朱达,满是询问。
朱达急得连连拍着太师椅的扶手,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就说还是妆成牛栏山李逵的模样才稳妥,你和老二偏说要妆成什么书生才好作一个说客,书生便书生吧,也不彻底改变下我的模样,画个眉梳个头补了点粉就草草了事,还偏说反正成国公府不会有人见过我,最好的易容便是自然的易容,这话可是小师弟你说的,成国公府有一个小丫头,我看就是常到我们这儿买酒的香丫头呀,难怪她老盯着我看。”。
商羊舞也许是喝了点酒,豪气渐生,也不惊慌,手指转动手中的空酒杯,眼神有些许朦胧地说:“知道了又如何?漫说有师父在,就是大师兄和二师兄要带着我离开大同,谁又能挡住你们,我们易这个容那个容,不过怕师父嫌我们太高调,同他们玩个游戏罢了,所谓一力降十会,什么好阴谋好算计都抵不过实力,要是有师父的本事,若要迷恋红尘,他做任何事都没有人阻挡得了,所以师父常教导我们要讲规矩,本事越大的人就越要讲规矩,我们对待杜三这种恶人,都没有替天行道杀了他,而是让成国公去行国法,这就叫尊重大魏的规矩,师父一定为你我大慰老怀的。”。
朱达不解:“要是我不小心把杜三给杀了呢?”。
商羊舞正色道:“那就叫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师父也会为你我大慰老怀的。”。
朱达怒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如此说来,师父哪里还讲什么规矩?岂不是由着我们胡来?”。
商羊舞把杯子伸过来,朱达又给满上了一杯。
商羊舞笑吟吟地看着朱达,道:“凭我们这点雕虫小技,岂能瞒过师父这样的老妖,师父最近老往春风十里楼里跑,你道他真是被伊水熏姑姑迷住了吗?当年伊水熏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如花的年纪,师父还能从她的美色中挣脱飘然远去。如今不过找个合适的理由放纵我们去胡来罢了。师父看重的是我们的本心,其他的几个恶棍,杀与不杀,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欣赏我们的做法。”。
朱达很无语,只好与商羊舞再干了一杯,仿佛师父就在眼前,十分肉麻地赞道:“师父,实在是个好师父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