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因师门话题忽然想到岑迟才失了一位师兄,连着刚才他话语里的那‘弟子单薄’四字。小蔷忽然比前几日更深刻的明白。岑迟这位同门的猝然身殁对于他的打击有多严重。
一念至此,小蔷有些不敢看此时岑迟的脸色。经过在他生病的这几天里悉心照顾与相处,她发现自己不忍旁观他的悲伤,因为她的情绪会随之而喜。亦会随之而悲。
然而她亦有些内心矛盾。本来已低下头的她却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不巧的是。本来也正是目光微垂,落于菜地中一簇绿叶上的岑迟恰好也抬眉看了过来。岑迟目色平静,小蔷却下意识里闪避了一下他的视线笼罩。
岑迟的注意力追着小蔷躲避的目光。同时他还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蔷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一动,揪起衣袖一角捻捏起来,面色促狭地道:“没,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又提到了……呃……”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将一件意欲在此时淡开的事情越描轮廓越清晰,小蔷愈发窘迫,最后艰涩的闭上了嘴,选择什么也不说。
但岑迟是心智何其明敏之人,何况师兄之死也就是几天前发生的事,只需小蔷话里这几个字的点拨,已经足够让他复燃心底好不容易经过与大师兄的一番交谈压下去了一些的悲伤。
并且,因为在这世间仅剩的另一位同代同门就在这小庙中,这让岑迟的那股悲伤里混杂的一种歉疚与失望情绪更沉了些。
不过此时的他不是几天前刚刚从烈火破宅旁回来的他,心中悲伤虽在,却已能掩饰好许多了。
牵动唇角冲小蔷微微一笑,岑迟轻轻说了一声“无妨”,然后他蹲下身,目光距离菜畦里的那一簇簇绿叶更近,让他的心境也深沉了些。
视线随意落于一棵棵青蔬之间,岑迟很快注意到与一棵青叶菜蔬挨得极近的地方,长有一株野草,他很自然的伸手就将它拔去。
小蔷也蹲下身来,她看了一眼岑迟垂下目光的侧脸,想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出自己觉得合适的词儿。
陪着岑迟沉默着在菜畦间蹲了片刻,小蔷正准备学着他的样子在菜株之间找草而拔,却见已经拔了三五棵草的岑迟拍了拍手指上沾着的些许泥土,停下动作看向这边,温和说道:“小蔷姑娘,午饭就在这庙里用素斋吧!这园子里的绿意看着色泽润眼,不知道做成菜品,会不会非常爽口。”
这个转折来得有些突然,小蔷微愣之后,忽然笑着说道:“哎,先生,你看着它们才几眼,这么快就想吃它们,会不会有点那个……什么来着?”
“残忍。”
就像是在做一道填空题,小蔷刚刚出完题,岑迟很快就给那空着两字的留白处填上了字,此举却让出题的人反应慢了半拍的思路一滞,待回过神来时,心中又止不住的生出讶异情绪。
小蔷本来是想学岑迟那样适时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可惜这次她难得鼓起勇气,做得却并不成功。
看着小蔷闷声良久,岑迟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言语啊,真地是人所拥有的一种很奇特的能力。”
小蔷辨不出岑迟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在责备她,还是什么别的,她眼中的困惑之情更重了。
岑迟则没有再就此话多说什么,只是兀自站起身,朝身侧看去。恰在此时,园门处缓步走进来一个年轻僧人。菜园门口离岑迟并不远,而那年轻僧人足踏布鞋,踩在一路沙石地上,却只发出轻微地声响,直到将要入园门,快要走到身旁时,岑迟才有所觉察。
小蔷的反应比岑迟更慢,或者说若不是见岑迟起身侧目。她根本还丝毫未有觉察。因而在她的视听感官里,宛如是小菜园子里凭空多出一个僧人来,只觉倍感突兀。虽然她知道这小庙本就是这些僧人管顾所在,但见到那僧人陌生的面孔,她还是会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里离岑迟退远了一步。
还好那僧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就集于岑迟身上。仿若习惯一样在开口之前先合掌念了声佛偈,那年轻僧人才对岑迟平缓说道:“岑施主,与你同行到此的那两位施主托小僧来问,不知你何时回去?”
他话中那两人。便是岑迟离开相府来小庙时,史三公子安排给他的两名护卫。因为这两人身畔携有利器,不宜入佛堂。所以只是送岑迟到庙门口,他们便驻足以候。
想来这两名护卫没有料到岑迟入庙,竟要待上一天,以等候为平时生活常态的他二人也会觉得有些空乏难耐。
庙外没什么精彩的风景,只有大片的翠竹和零星几棵树。小庙院落间还不时会传出在他们听来只是不停在重复一串音符的诵经声。而以他们的内力修为再加上今天来这里所挟的任务,让他们又不得不花点精神去听。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一天,也着实让这两个习惯在花花世界里打转的俗人心生不耐。
若本心浮躁,宁静的气氛则可能会让这种浮躁更上一层。
岑迟向那僧人合什为礼,然后微笑着道:“不敢有劳,待会儿在下会自行与家仆解释。”
那僧人微微颔首。不喜不躁,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岑迟忽然又道:“这位师傅,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您可愿意帮我解惑?”
年轻僧人刚刚抬起的一步很和缓的又放了回来,他定了定差点就要转过去的身形,看着岑迟平静说道:“施主为何而惑?”
其实刚才岑迟在给蔬菜拔草时有些失神,所以直到拔完一棵草,他才恍然觉察到,这处菜地本就是不久前被僧人清除过杂草的。因为菜株之间的土壤明显很松活,只有在挨着菜株很近的地方,才有些许杂草,却不难看出它们只是在那番清理工作过后,有幸躲过铁锄的几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