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那一条长长的银杏大道仿佛漫长得没有边际。
落叶飘飞,诗情画意,那是整天忙于事业,工作,很久都不曾有过的浪漫的情怀。尤其是方丽坤,她趴在他的背上,任凭落叶飘洒在自己的肩上,头发上。忽忽之间,许多年过去了。
她有点恍恍惚惚的,觉得这一切是不可思议的。
这身下的体温,这散发出来的伴侣的味道,以及这个男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曲存姿,这三个字,曾经是她脑海里最愤恨的三个字。
犹记得从医院出来的那个夜晚。
床单上全是血,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就那么穿着病服就偷偷溜出了医院——因为她害怕,当她昏迷不醒时,他在她耳边一个劲地问:“小宝,你疼不疼……”
会不疼吗?
双倍的堕胎药,那是要命的节奏。
她从此惧怕怀孕,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甚至他的问候都成了可怕的催命符:仿佛如果知道自己不疼了,他会变本加厉的一耳光再扇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她在深更半夜里敲门,母亲应声出来,她奔进屋子里,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小宝……小宝……”
她躺在床上,开始发高烧。
当母亲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裤子上的血痕,一切便都明白了。
那一晚,母亲熬到很久很久,给她煮红糖鸡蛋,那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吃到一点好的东西。在半梦半醒里,她悄然看去,发现母亲一直在垂泪叹息。
可是,那张脸很可怕——那是整容后的脸,她根本不敢看她。那是她逃离家门这么久的最大的心结,仿佛自己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
母亲戴着墨镜。
她知道女儿的心结。
早前,母亲一直对她苛刻,稍微考差了一点就会非打即骂。但是,只限于成绩上的严厉,在别的生活细节上,她从来没有苛待过女儿。
清晨的时候,她看到母亲还在哭,也许,是因为替女儿的未来担心吧。但是,她并未骂她责备她,甚至连问都没有多问,只是出去一趟后又回来。回来的时候,拿了很大的一袋子艾草,花椒,然后用大锅熬了一锅滚水,让她到浴缸里洗浴,又用花椒和鸡蛋一起煮了,替她擦拭眼睛。
母亲说,流产更伤身,如果小月子受寒,一辈子落下病根。
就因为这花椒滚了眼睛,她后来很多年视力都很好,从不像别的大学者总是戴着厚厚的大镜片。
母亲只在以为她睡着了才会唉声叹气。
每一声叹息都像雷击在她的心口——她其实从未睡着,经常整夜整夜的失眠。
“小宝……可怜的小宝……他们为什么会把你害成这样?”
“小宝,到底是谁害了你?我要是找到这家伙,一定会跟他拼命……”
她每每听到这句话就心如刀割。
母亲这一辈子都在拼命——自从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在跟世俗的偏见拼,跟方大壮,跟婆家,跟自己刻薄的娘家人……统统都在拼……到后来,又跟方大壮的小三,二奶拼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