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从抽屉里取来了宽胶带,剪开一段,贴在她小腹上。他目视她把胶带牢牢按实,然后又剪开一段,目视她把另一段伤口也死死贴住。
她拿一段又一段的宽胶带粘住伤口,压得非常用力,贴得也乱七八糟,恰似缝补废旧人偶,好像是觉得这么做符合自己的风格一样。
血一点点渗了出去,把半透明的胶带都染得鲜红,一直渗到胶带边缘雪白的肌肤上。
“看着还不错,”曲奕空欣赏了半晌自己的成果,然后放下衣服,“劳累你帮忙了。”
“你恶劣的兴致也只有今天能满足了。”
“哼。”她对宁永学的用词表达不满,“那就多谢你参与犯罪了。”
“说回正经的话题吧。”宁永学说,“你连对付洛辰的邪念都很难,待会再加上个敲门人,事情就会更麻烦,而且......”
“而且她已经开始活动了,”曲奕空像没事人一样点头说,“后面的循环肯定不会像以前一样顺利。我们的敌人也可能是所有人。要不了多久,这地方只会剩下我们两个,其它人全都变成记忆丧失的疯子,心里除了恐惧、绝望,就是巨大的痛苦。”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说出来。”宁永学说。
他从地上拿起保温壶,给这位练功服少女倒了杯热水,她伸手接过。
曲奕空左手端起搪瓷杯子,缓缓喝了一大口,稍后咂吧了下嘴,又喝了一口。“你呢?”她把视线贴着杯子口投过来。
虽然右手断了,右腿残了,半身差不多瘫痪,她脸上看起来倒是有种奇异的平静感。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宁永学摊开手,表示很无奈,“刚才我想对你示好,你没看出来吗?”
“真是廉价的示好。”曲奕空看了眼手里的水杯,评价说道,——上面刻着一行加粗的楷体大字“努力奋斗”。
“所以你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她又把杯子搭在唇边,“只要你能想到的,已经都试了一遍?”
“就是这样,连敲门人会怎么杀我,我都试了一遍。还挺痛吧。当时路同学已经冻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后来我觉得我只能去找你,结果嘛,就变成现在这情况了。”
“啧,我有什么可找的......”曲奕空似乎对这期待有点心烦,“你该不会把希望全放我身上了吧?再怎么说,当时我俩也就只见了一面。”
宁永学对她摇摇手指。“不,不对,你把我一刀割喉了,这理由还不够吗?连敲门人杀我都用了好长时间。”
她看着他,久得莫名其妙。她的黑眼睛平静而清冷,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一样。结果她却忽然把头一偏,拧起眉毛,把水杯也拍在床头上:“要是知道杀了你会受这样的折磨,我宁可从窗户跳下去。”
“是吗?”宁永学一脸微笑,“那现在我们俩就可以跳了,你可以决定你先跳,还是我先跳,或者怎么跳,或者在说了什么话之后才跳。”
“你以为这里是快撞上冰山的游轮吗?”
“总之我没有想法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嘛......”曲奕空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颈环,“我是有个想法,不过不怎么确定......”
听到这话,宁永学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在听。”他说,“既然你有,你就在心里打个腹稿,然后跟我一起从窗户跳出去,等到了外面再说。”
“她居然在听嘛?算了,也不出奇。但是‘等到了外面再说’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说在天上?”
“是在天上。”
“你的想法总是很夸张啊,或者说自由得过头了。”
“胶带贴伤口更夸张点。”
“一点也不夸张,只是为童年时代的幻想付出行动而已。”
“所以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曲奕空伸出左手,“拉我一把,我右边身子都残废了,单腿跳不出去。”
宁永学和她对视半响,稍作弯腰,伸手拉她起来,扶她来到租屋的窗户边上。
......
目视自己往天空升起的感觉很古怪,不过若把下方逐渐缩小的建筑和街道忽视,他俩也只是漂浮在虚空中而已。
暴风雪凛冽无比,外面也冷得过分,为了不被半途吹跑,他紧紧拽着这家伙的手,把半残废的练功服少女一遍又一遍拉回身边。
淤积的云层如同灰色巨石,在公寓租屋里看着很低,实际上比想象中高得多,亦或,只是他俩上升的速度被暴风给降低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对话,宁永学目视云层越来越近,直至它淹没了周遭一切景象,仿佛一片黑暗的大海将人吞下。
很快,暴风雪的声音就消失了,附近寂然无声,像是来到了林地中一样。也许云层本身就是某种诡异的异境,——永无止境的坠落,直到人们冻死,或是饥饿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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